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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户部张侍郎举自代启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省斋文稿》卷二二
书林退缩,苟安无似之踪;
禁路推先,猥上不如之奏。
盖高谊曲敦于先契,忘孤生难继于后尘。
遂以明闻,骇于众听。
窃以九官相逊,始自虞廷;
三日举知,盛于唐世。
然必事业功名之相亚,与夫辈流位序之非遥。
故当授职之初,可致让能之义。
乃如今日,尤异前闻。
明公以绝职瑰材,而某性资甚下;
明公以老成宿望,而某爵齿甚卑。
窃伏三思,殆无一可。
特以诸父瞻承之旧,畀之片言奖借之荣。
虽上臣事君以人,不暇贤愚之问;
然他日居我此位,实惭期待之优。
此盖伏遇某官厚德端朝,精心照理。
粒民敷教,方将兼稷、契之功;
富国强兵,宁复用管、商之策!
行繇卿贰,交秉政机。
欲助成归厚之风,故垂眷甚凉之品。
广阳秋于皮里,所忧仰累乎否臧;
荐伏猎于省中,更恐误知其学术。
某敢不铭藏至意,鞭策凡才!
未四十而为丞郎,决无此望;
从三千而为弟子,勉在下风。
太平州陈舍人骙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省斋文稿》卷二六
优考民功,宠升书殿。
诏除甫下,舆论交欢。
恭惟某官劲节端朝,懿文华国
禁路罄论思之益,江圻蜚岂弟之声。
承水潦之馀灾,著农田之显效。
并酬久次,特茂殊恩。
由三字而贻集仙,自存故事;
通二年而升次对,抑有成规。
嗣奉玺褒,遂参枋任。
某苟逭汰斥,尚期晤言。
兹形拙讷之辞,敬答缄封之贶。
其为欣感,未易敷云。
池州陈尚书良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省斋文稿》卷二六
光膺芝检,载剖竹符。
师帅得贤,军民致喜。
恭惟某官懿文华国,直道端朝
身虽远于禁严,望益倾于中外。
词臣而作牧,姑重九华;
刺史而为公,即归两社。
某近违风度,尚旷书邮。
辱荣问之相先,愧庆仪之不敏。
其为欣颂,莫究敷陈。
澈溪居士文集序1201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九、《平园续稿》卷一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孔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
惟有其实则名从之,是不可求也。
虽然,贤如夷、齐,学如颜渊,皆得夫子而名益彰。
彼身居岩谷,砥行立名,非附青云之士,湮灭无传者多矣。
司马迁所为深嗟而屡叹也。
朝奉大夫庐陵彭公讳醇,字道原,生而颖悟。
六岁时赋《中秋不见月诗》,有警句,自是以词章经术驰声乡闾。
年三十一登第,尝摄行临川靖安二邑。
已而令石首,令湘阴,守康,守贺,守南安,所至儒雅饰吏,有循良之目。
垂七十纳禄而归,自号定庵,又曰卧云翁。
有《澈溪居士集》五十卷,议论平正,如其为人。
今四世孙乡贡进士叔夏既谱公出处,侄孙信州永丰主簿汝翼复裒遗文于兵火之馀,得二十卷,求序于予。
恭惟本朝元祐以来人才盛矣,忠言正论著于籍者三百九人,极天下之选,颁之郡国,载之国史,垂之万世,而公姓名在焉,则公之贤为何如?
六一先生之后,文章莫如东坡,时人或得一语,终身荣之。
考前后集答士大夫启才四十篇,而获麟骑箕之岁《回贺州启》在焉。
既曰「赐以尺书,借之馀论」,又曰「温辞下逮,陋质增华」,则公之文为何如?
孔子之所言,太史公之所叹,公一无憾,托名不朽,尚何疑焉?
叔夏与其兄叔夜皆有文行,而汝翼及其弟浏阳梦弼以家学同榜登科,又将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
斯文也,岂特如《孔悝鼎铭》称其先祖之美而已!
嘉泰元年正月辛未
御批辞免兼太子詹事降诏不允奏跋1175年11月1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二、《省斋文稿》卷一四、《益公题跋》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二年秋太子詹事沈枢罢,王淮寻入西府
众谓吏部侍郎赵粹中旧为宫僚,兼权中书舍人程大昌乃恭邸讲读官,宜在此选。
而臣猥以小司马蒙恩承乏,亟具奏控免,其云「英望旧僚」实指二人。
上亲批「降诏不允」四字。
时翰苑无他官,例下西掖视草,于是大昌用绮里事对李绩,盖相酬答也。
原诏宝藏箧中,别令待诏郑汉卿录本附辞免之后,其奏亦院吏阎端朝所书。
敬加褾饰,传示子孙。
十一月旦,臣某谨记。
泛舟游山录(一 起乾道丁亥三月,止是年六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七、《杂著述》卷五
乾道丁亥三月丙申朔,招陈允中为成媪诊脉。
酉初报谒。
戊戌(佚)
己亥(佚)
庚子(佚)
辛丑(佚)
壬寅(佚)
癸卯(佚)
甲辰(佚)
乙巳,晴,北风微作。
申时隆兴府,遣人致问帅、漕,有馈皆却之。
晚泊鳜鱼潭夹中。
丙午,无风。
以从者有潜入隆兴城中者,候至巳时方行。
晚泊吴城山庙下,登望湖亭,春水未生,涯渚历历。
门巡检詹亿之、保义巡捕某至此来谒。
亿之严州人,顷在赣识诸父。
丁未,舟人赛庙毕解去。
自此入湖,掠珠溪、神冈、左里庙,皆不泊癸酉岁避风左里庙数日。)
湖中多沙山,望之如云,庐阜青苍,真欲招隐耶。
未后次南康军签判赵无悔相访,别适周岁矣。
借虞兵陈宣前导出西门,诸峰横陈,瀑布中泻,寒食节游人布路。
约十馀里至开先寺
长老不在,同西堂元湛漱玉亭,观石柱间东坡辛巳四月题名。
开先旧屋惟有此亭,其上即石桥,又其上瀑水落焉,潴为龙潭,旱岁祈祷颇应。
回观僧堂,即南唐元宗少年书堂也。
古碑一空,鲁直院记偶存耳。
寺之东山别有小瀑,号马尾泉
其馀境物之胜,僧徒皆不能言,要当按陈令举之记,以浃旬搜访,或可得其四五耳。
饭罢,日已落,急命车南访归宗寺
简寂观路口,以迂僻不果入。
行官道约十里,将至寺,先渡鸾溪桥,酌一滴泉,蹑支径,过水硙,循溪源,有大池纵广十丈,甃护皆以石。
又其上则石镜溪,闻刻鲁直三大字,曛黑不能视,独题岁月于王龟龄待制诗碑后。
溪上直紫霄峰铁塔在焉,村民以二三月一往采茶,约十里云。
自此即架石渠导水长至二百丈,最为奇特。
此外旧物稀矣。
秉烛入寺,寺在金轮峰上,霄峰之下。
上霄者,秦始皇、汉武帝所登也。
长老名枞闽人
同谒右军塑像,观墨池
又有鹅池,恐伪。
南山至此已十八九里,尚有康王观、谷帘泉,在一二十里间,遂转山北入江州界矣。
隔路别峰号黄龙,是为汤泉,有寺几废云。
枞作果供,二鼓就寝。
今日之游虽匆匆,而篮舆中遍观山面,所得为多,恨不能诗以识之。
戊申,闻五更钟即蓐食,以火炬夹车而行。
初甚雨,无从假盖,已而稍止。
至万杉院天始明,顷经焚荡尤贫乏。
长老上散珠亭,即旧滴翠亭也。
仁宗飞白「清净和尚」等字及敕劄数通,钱易、王随、王钦若、王曙、章得象诸朝士送僧太超诗。
太超乃天圣中开山者,内侍罗崇勋主之。
太守史奉直俣致问。
雨复作,亟过栖贤,路稍崎岖,然不妨观山也。
约十馀里至三峡桥苏黄门所记殆非夸词,恨不遇积雨怒涨时耳。
下视桥柱,余靖、元绛皆刻姓名。
自此行石衢至玉渊亭,涧水披石陡落,汇为龙湫,雪溅雷吼,不减三峡
又数十步乃至寺,山林阴翳,栋宇零落,如蹈无人之境。
升其堂,长老妙徽方出,嘉州人也。
同至五老亭,古碑多烬于火,而祖无择《爱堂铭》独存。
堂在今菜圃后,仅存阶梯。
按记文,唐宝历初李渤舍宅为寺云。
闻数里有楞伽、折桂诸小院,乃旧屋。
楞伽即李常公择山房,有其妹墨竹,迫归不能往。
出栖贤行十里得官道,入罗汉院
虽免火厄,而主者非其人,坐观摧败,略不支补。
惟藏殿尚如旧,内外皆石柱,刻龙绕之。
承平时民财既富,济以国力,固应如此。
又十里,入北门,谒太守而归。
星子邓从政思问相候,并致谷帘泉酒,无悔送《庐山前后集》、《江行图》。
欲登落星寺,而众客在岸,应酬移时,日已过未,遂解去。
癸酉冬尝游此寺,今以其咫尺反忽之,不无遗恨。
晚泊女儿港。
是日清明,以卮酒劳从者。
己酉,早昏雾,辰后方解,而北风作。
过大孤,泊黄泥洑。
登岸,沿港入饭箩山民居。
风不止,退泊樟汊港口。
林江州栗遣人致问。
顷之风稍息,行数里浪势未平,家人辈惊怖,复挂帆回樟汊。
昨日若遇此天气,则少留落星,再游庐山矣。
庚戌,风浪不可行,坐岩石间观刘贤与舟人弈。
辛亥,雨作,风稍缓。
行至湖口县,江湖合流,浪势甚大。
县在上下钟石之间,不暇为苏仙之游也。
过里许,拦头一叶舟趠白浪,袭税方与从者鬨,而江州使者再至乃去。
进至交石夹上口(有人烟。),登岸望桑落洲,步上夹石。
监庙卲迪功端、程部信纲相访。
户部侍郎与可大受之子,戊戌年家也,以南康谷帘泉酒遗之。
未后风止,舟人云西江浪未平,不果行。
有欲烹河鲀者,买而纵之。
夜,月极佳。
壬子,鸡鸣解缆,风复作。
巳时过彭泽县
县在南岸,乱山连延不断,而北岸惟小孤山突起。
虽有水,非江中央也。
马当远望如马,亦在南岸。
上元府庙楼阁华焕,不能谒款。
未后入望江夹。
望江,舒州县也。
舟人云前无住口岸,遂止。
癸丑未时次雁汊镇(隶池州。)
风色既逆,检税者又不至,遂宿焉。
携儿游东山禅院长老惠日
甲寅,风益高,入长风夹,遇浅回旋久之。
未后过罗刹石,浪转高,挂帆回泊李王河口。
李王谓元宗也。
登洲上闲步,有民居及巡检司
乙卯,早昏雾,辰后方行。
未时次池口,去州数里,舟师以干乞留。
风忽转南,得未曾有,张帆行仅二十里,雨作,复转北风。
乙夜叠棹入梅根港,百家之聚也。
大风。
丙辰,大风雨。
登岸谒昭明太子行宫。
步至市尾,有梁逵,字通卿,教村童,携酒与之饮,颇能道九华胜概。
渔舟数百,出没大浪中,皆捕河鲀者。
丁巳,雾散而晴。
铜陵县,入丁家夹,以风逆,命挽而进。
晚未出夹数里止。
官军数十辈驻泊岸上金陵军。)
有老黥谢镐,字子京,亦聚教村童,携酒饮之。
戊午,早掠繁昌县,以风静不入夹,中流而下。
未过芜湖县,望󱻒矶在江心,雇小舟登宁渊观,寂无一人,屋皆朽败(图经作硗矶,政和中观额。癸酉冬,予欲游不果。)
前对三山,左即邑屋,青墩夹出焉。
张安国舍人题字而回。
过西采石,数舟簸旗鸣鼓而至,皆和州截税者郡守胡昉聚财甚急。),久之方去。
晚过西梁山,泊大信口,二百馀户。
夜扣万寿廨院。
己未,早行夹中,欲入太平州,以水涩复出江。
巳初过采石镇己卯秋尝登牛渚矶,今不暇。
晚泊鹅项。
庚申,早,以夹中水涩转江而入,未后泊新河口
此行日日北风,今日溯流趋新河便值南风,所向背驰类此。
折简韩无咎运使
雇舟载行李入镇江闸。
辛酉,南风益熟。
方帅滋务德、叶总领梦锡、韩无咎及庄德全、榷货常山训直并相访,辞以径过,不果报谒,有馈皆却之。
常山仁仲之子,务德甥也。
李易舟,挈家绕城过天禧寺,治陆行计。
漕司急足持先牌与召客赵倅善仁纷争甚久,赵故人也,以醉之故。
太平州推官赵儒林不没、长老智勤并相访。
都统刘侯源致馈,亦却之。
壬戌,早发天禧,行十里,田间有南唐追封庆王李宏茂字子松神道碑,韩熙载奉敕撰。
饭随车乡之上店。
午饭后至秣陵镇谒岳庙,有道士主之。
晚宿方墟,访陈特立秀才
癸亥,早饭毕至溧水县
知县彦平主簿张修职思新、主簿王迪功尚之、尉张迪功南仲相候于门。
入泊中山驿,绍兴戊午李朝政修,鲁察为之记。
赵倅分路赴阙,殊愧前失,而仆未尝过之也。
晚赴王彦平饮,后圃有池,周美成作邑时长短句云「新绿小池塘」谓此。
园无花而多古木,有连理者。
甲子,女兄小祥,就驿设祭而行。
饭官塘。
晡时至黄连步,登秦氏小舫。
是日天气颇蒸郁。
晚雨作,中夜大雷。
遇客舟横港,冲破篮舆,纷竞不已,遂泊。
乙丑,大雨,午后止。
昨日道中苦旱,得雨良幸。
溧阳县,宰陈朋元通直苍舒、尉时迪功作乂相访。
乘便风度湖渰达宜兴,妇家来迎,方知外舅以二月十九日不禄。
子师之子相访。
丙寅,晴。
遣赖昌如临安问两兄动静。
丁卯,新浙东安抚司机宜汪端中恪、新镇江分差粮料院强中憺、新监左藏西库刚中懔、将仕郎仲益并相访。
三汪皆彦章子
将仕君,寺丞元览观复子侍郎漴之孙。
四月戊辰朔,雨,日当蚀。
至吴墟谒周敦义参政,已拜泉州
庚午宜兴叶宣义节、新监通州盐场秉义仁仲相访。
宣义,少蕴之孙,永州太守桯之子。
秉义君,庄氏甥也。
辛未,谒同年庄伯知录及其父德成玘监庙。
主管临安城右厢邵宣教华甫相访。
癸酉,赖昌持两兄书归,再遣行。
程君晔及地理僧真鉴大师净如来。
甲戌,显亲长老全显招饭,辞之。
再至吴墟。
乙亥,邑中迎社颇盛,云周孝侯生日也。
孙仲益尚书舣舟北郭,谒之。
年八十七矣,精明如六七十人,诗文不减少作,谈旧事纚纚不勌,可谓异禀。
丙子,外舅终七。
丁丑,客云:汪彦章王甫太学同舍。
甫貌美中空,彦章戏之为花木瓜
彦章符宝郎,甫正当国,以宣倅处之,宣州花木瓜故也。
戊寅,复至吴墟别泉州
己卯,新国子监主簿沈德文相访。
庚辰,早诣台庄祭奠外祖坟。
守者已改用毛百一,稍禁樵苏。
通判舅氏坟在其西二三十步间,植两石以为识。
礼毕,与仲贤、净如会于庄子平资福庵,遂拜其墓。
相去半里有苏子修秀才坟庵,又一里有孙观复庵,极洁雅。
回视庄德迈及蒋氏所出阴地,道过庄德固坟庵德固癸未岁死。),自此问归路。
去县数里有余公度、邵知县、胡省干三庵相望,又落路慕容彦逢尚书家诸坟,稍已废圮,有尼庵主之,敲其门不应。
从者颇闻虎啸,回趋孙端朝汝翼安抚坟庵少休,其规模如小寺。
归憩宋氏店。
黄昏到家,雨作。
辛巳庄支使玙相访。
饭罢,因谒郭宅心寺丞,遂游通真,比癸未岁益不振,向馀一又复不存。
庭下有虞察院诗刻,云:「此树已三百年,而数岁间俱失之,庸道士之罪也」。
闻是日乃吕洞宾生日。
癸未,早,仲宁、仲贤过,善权设水陆斋,约同登舟,风水俱逆,其行甚缓。
晡时掠桐渚。
晚望杨氏坟庵颇壮丽,由小港登焉。
方坟阙角,僭侈非度。
自此至寺才数里,乃肩舆以行。
过离墨,山最高,或谓与善通号离墨云。
稍前即董山,囤碑在焉,欲上而日已落。
径入善权,敕额曰「广教」。
初,龙图阁待制傅楫兴化人,尝为徽宗端邸宫僚
既死,援王陶例,未至执政,特赐功德院,而不改广教之额。
墓在寺侧,其群从亦有依寺而居者。
按旧碑,寺本齐武帝祝英台庄所置。
山东北有石坛,号九斗坛,世传梁武帝祷雨于此。
会昌废寺,田产归钟离氏。
咸通八年凤翔节度使李蠙奏云:「臣太和中尝肄业此寺,岩洞有白龙之异,愿以己俸赎田复旧」。
诏可之。
其碑并诗尚存,仍画像以祀。
南唐时尝为道后主复为寺。
宣政间傅氏子徇时又请为崇道观建炎间复旧。
单氏《图经》云:殿屋乃庐州刺史张崇造,寺多唐人题名,今独乾符以来塑匠役人姓名班班可见。
殿柱上有雷部鬼书,曰「骆审火」者一,「谢钧火」者二,字皆倒书。
予往视之,不见所谓唐匠姓名及「骆审火」字,其「谢钧火」入木寸馀,又有「诗米」等字皆遒劲可爱。
客馆岩石奇秀,潴水为池,颇立亭宇于其上。
壁间有元丰甲子秋九月彭城刘彝执中《夜宿寺中追怀陈襄述古诗》云:「精识世所稀,友道古难有。
伊人虽云亡,遗德不可朽。
尝厌石渠游,是邦爰出守。
河纳湖波,股派活畎亩。
学宫起城隅,涂人或薪槱。
既富而教之,薄俗适忠厚
矧予平生时,昏弱赖磨揉。
共赜姬孔微,肯出皋稷后。
醇源浩罔涯,实行靡容茍。
犹期老岩阿,寂寞待同扣。
天乎夺大成,旅葬宜兴阜。
我来薙荆榛,雨泪滴杯酒。
恸哭起秋风,落叶纷林薮。
永怀三益恩,语报乏琼玖。
愿子生人间,世世为亲友」。
古人于交游情谊盖如此。
述古墓去寺十馀里,州博士岁遣生员祭奠。
甲申,晴。
宜兴人谓尧时夏雨甲申而致九年之水,故甚畏之。
早同仲宁及地理僧净如过丁墅卜地,去寺约二十里。
饭于吴寺丞庵,回至怀相坞,入吴秀才庵少休。
天气骤热。
将至善权,由傅公神道绕寺后访二洞,约行里馀,度小岭乃至焉。
乾洞在上,有大石当户,其四周彷佛类叠墙,宝盖下垂,鹅管悬缀,有盐堆米堆惟肖,视张公洞差小,然亦可容千人。
水洞在乾洞之下,水自山出,未至洞口,披石斗泻汇而为湫,细流入洞。
洞中石田皆成疆畔,每丘才盈尺,高高下下,水满其中,石文蹙成,花草雕镌者。
陈述古诗云:「阴阳融结此山川,便有盐堆与石田。
风俗每来占水旱,却疑乾洞有神仙」。
注谓乾洞中有盐米堆、石田数丘,乡人岁时祈祷,以占水旱。
若田中有水,即为丰年之兆。
又诗云:「水洞深无百尺泉,白龙腾蛰已多年。
谁知此物能云雨,常济山南万顷田」。
注谓《图经》云:水洞中有泉,大旱不竭,常有云气升腾。
太和中白龙出于洞中。
石田在水洞,而述古乃言于乾洞,不知何故。
白龙即李蠙所见者。
水既入洞,即伏流达寺中,昨日所谓石亭宇正临其上。
时有四足鲇鱼出游,村夫或击而食之,今日童仆辈亦有见之者。
水由寺而出,灌溉之利远矣。
游洞毕,回视傅公家乃归。
是日茶毗长老正祥,其死方数日,病后端坐书偈而逝云。
寺在宜兴西南,陆行四十里,舟行六七十里。
张舜民《南迁录》:过黄州,闻东坡云,近获一鱼,似鲇而有四足,能履地而行,或曰鲵鱼也。
乙酉,早,肩舆二三里至董山
按《三国志》、《金陵实录》,孙皓国山有石自立,遣司空董朝、太常周处封禅刻石,埋银龙铜马于其下。
其石囤,故俗呼囤碑。
山高数十丈,与徐宗策杖同登。
碑字三面可辨,惟东向剥裂模糊,盖无屋以庇之也。
俗呼董山,谓董朝也。
碑词载所遣官姓名而无周处,史氏误矣。
长老法济参斋罢,登舟归邑。
初行十里,四望尘沙涨天。
既入湖渰,西北风大作,浪涌舟驶,逼暮到家。
赖昌等报七兄铨试中第二。
丙戌,开启天申节。
丁亥,宜兴赵修职希仁新镇江签判胡通直审言相访。
再遣赖昌、傅胜如临安
连日雨寒。
戊子,赴庄德迈饭。
己丑,报谒数客皆不值,独游会真庵而归。
庚寅,大风而晴。
早同仲宁、仲贤、如师再出南门卜地。
一里许曰画店,二三里曰山门,盖自此入山地。
南来诸山聚于阳羡,界太湖而止。
对县治号铜棺山(一曰君山。),尤雄拔,故此邑多富贵之家。
是日饭庄氏资福庵,晚饭庄子权雨华庵。
其间历阳埰邵氏之净观庵、庄子和霜露庵、蒋子礼祖母沈夫人静照庵、言村王朝奉庵,惟霜露庵草草,馀皆雅洁闳敞。
丹阳沈从政宗契、王仁杰秀才相访。
辛卯,王德华藻自昆山溧水,经由相见。
壬辰,早约庄德迈饭讫,泛舟数里至言村,访胡茂老松年枢密旧居。
堂榜曰「万幅平远」,邑人第呼横山堂
堂去湖渰才百馀步,湖外峰峦横陈,又其外远山如屏。
茂老卜筑时,陆艺花木,水植荷莲,死才二十一年,皆堙废不治,而第宅浸坏。
甲戌岁尝与外舅具舟欲来,大风而止,今日亦遇风雨。
癸巳,新乌程祝宣教溥相访。
饭罢入县学,学逼南门,对湖山。
按碑记,真庙朝县宰李若谷立庙,仁宗朝郑民彝修学,绍兴十六年又修。
今浸敝,无一青衿,其傍即社坛。
韩无咎庞元英《文昌杂录》。
甲午,早同仲宁、仲贤、净如出南门,过横涧,入袁氏庵观地,投宿洞灵观。
知观邵惟道字集虚,极有干才,支倾补敝,观遂复兴。
张公洞,中路回望太湖,宜筑小亭焉。
山非甚大,而洞极广,盖一山皆空耳。
其间肖像不一,而数柱若擎之者。
乙未,早过湖洑镇,跨溪有桥,号侍郎桥,或曰谓陆希声,而图志颇疑其称呼不相应也。
饭于金沙寺,登颐山,访讲易台,酌潜虬泉,皆希声遗迹也。
寺有岳飞己酉岁留题刻石,词甚壮。
李福坟庵,即李显忠斩之者。
入镇中观潜虬泉。
仲宁兄弟同净如过山中观地,予乃与道士王见志字全隐者游惠氏南园,久之过北园。
仲宁兄弟至,遂买舟泛湖洑而归。
两岸多朱藤,故号罨画溪
历唐贡山,净如云唐贡茶之舍也。
又过冢山、蠡湖。
甲夜抵邑中。
五月戊戌朔,姚媪忌日,过显亲设供。
仲宁招胡审言素饭。
寄孙暂从慕容邦瑞学。
己亥,赴汪强中会于庄氏万顷楼。
庚子,新静江倅鲍梦符、新宜春王从政涣、新广德司法赵修职公鉴、新会稽主簿赵修职公植并相访。
赵氏兄弟,充之之子。
是日借汪氏舟如平江省从母,而东南风大作,不可过溪桥,宿于岸,步出小莲。
辛丑,早行,风不止,微雨。
过沙子,为前舟阻滞踰两时,横拖而进。
晚宿塘杨坊。
壬寅端午节,早雨。
午后常州,泊州桥,过章茂之知录厅,留连至夜。
同坐乃其宗人兴祖,字庆善
明脉州碑,徐铉书,甚奇。
癸卯,早移舟过东门,登岳庙,入荐福禅院陈莹中作记,偶免兵火。
观音堂极高爽,或云东坡红梅阁即此也。
邂逅白沙萧岳英,在此权摄,同观钱俶开宝九年五月金书《法华经》。
当时共舍二十通,今仅存五卷,光明如新。
贡进士萧鸿、武进李德明绍来谒。
萧生,奔牛人,与岳英同寓寺中。
又同岳英过天庆观,修廊颇严整,殿背有李某画双龙,岁月浸久,势欲腾拿,盖名笔也。
道正房植虞美人,花状类双鱼,色如金凤,其叶与牡丹无异。
又过太平寺之弥陀院,观徐陟水壁,波涛隐起,毗陵所工之艺也。
老僧守稠云:东坡元祐六年三月二十八日过寺,赋诗云:「醉中眼缬自斓斑,天雨曼陀照玉槃。
一朵官黄微拂掠,鞓红魏紫不须看(右净土院牡丹。)
六花薝匐林间佛,九节菖蒲石上仙。
何似东坡铁柱杖,一时惊散野狐禅(右华藏院薝匐。)
」其碑近为何提干者取去。
晚赴茂之饭,遂宿其厅,复移舟泊州桥。
甲辰,早撑舟至大喜桥,肩舆入胜业寺
三门有唐碑,叙寺本陈果仁宅。
西廊已坏,东廊仅存。
又东入观音讲院,僧云陈祠甚迩,遂同往。
门列三碑:其一唐天宝中记文,元和间立;
其一刻大业十一年果仁告身并其妻舍宅疏;
其一近世太常博士夏之文,为太守周杞修新庙作记。
庙廊数十间,周杞贡院而为之。
按果仁字世威,本州人。
隋朝屡平剧盗,唐武德三年为降将所毒,妻轸氏以宅为寺。
而庙食自唐已盛,屡加封爵,南唐保大间册为武烈帝,俗传五月十八日生。
新庙之后有真武殿,又其后乃神之旧殿,像为方面,不甚大,或曰真身也。
殿前桧树殆数百年之物。
归舟少休,复度桥访胡武平功德院。
武平创造,治平元年七月请额曰「感慈报恩」,遗令不许子孙祔享,止祀其三代,故群从不得扰之。
堂有二板壁,东坡草书倅杭和陈述古二诗:其一自有美堂乘月夜归,所谓「娟娟云月稍侵轩」者;
其一过周长官夜饮,所谓「二更铙鼓动诸邻」者。
经崇、观磨洗,今粗可辨。
初在门庑,近徙置堂上,蒋灿题其后。
对壁又刻元丰八年五月二十七日东平孟震游寺留题,复刻颂云:「碧玉碗盛红玛脑今印本作玛瑙。),井花水养石菖蒲。
批风抹月晨斋罢,试问禅师得饱无」?
其上别刻二颂:一与上同,而改后一联云「也知法供无穷尽,只问禅师得饱无今印本又改「只问」作「试问」。)」?
一同集本,只改「请师」为「凭师」。
前辈于小诗犹润色不一,愈改愈胜,故私记于此。
长老名无碍,而集中不书。
堂上及僧堂皆画水,活势不减弥陀院者。
顷之,出广化门里许,观武平墓庵,中有欧阳公所撰神道碑,宣和间诸孙集褚书而成之,其额则集颜书。
完夫右丞父茔相去不远。
初,武平闻其弟死,自京师贻书族长云:「某处地葬后出两府,吾弟有子,可当之」。
完夫也,其后果验。
此帖今藏胡氏。
武平于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而其父子及完夫父子冢兆相望,皆葬平地。
凡俗所谓来山去水皆不可考,而武平复先视其子贵贱而后与地。
谚有山头堂上之说,信不诬也。
今胡氏子孙禄仕数十人,中间世将、交修又亚政涂,与蒋颖叔家并为此邦甲族,何其盛哉!
午间赴葛家之会,其居邹志完诸子之居,近买之。
晡后出门,中夜抵无锡县
乙巳午后至许市登法华庵,望阳山在数里间,其下有澄照寺,今为朱谔右丞功德院。
其旁龙母庙颇灵异,顷岁尝至焉。
晚抵平江,入阊门,泊北寺,寻徙承天能仁寺
观铜佛,《图经》云:梁陆僧瓒舍宅为寺,中有圣姑庙,盖陆氏女,今号惠感夫人,郡人祈子颇验。
顷之,章济之运干来,同过从母宅,戊寅之别今十年矣。
章氏甥杨昉叔明同宿。
丙午唐致远判院来,友婿也。
丁未,赴范至能吏部会。
李全庐陵来,永和诸位、武义临安诸兄皆有书。
己酉,早同济之、叔明、致远游虎丘
《图经》云:山在长洲县西北九里一名海涌山
上有云岩寺真娘墓剑池
饭罢,谒陈省华、王禹偁、叶参、蒋堂画像,历东西庵。
归过半塘寺朱长文《续图经》云:虎丘寺即晋东亭献穆公王珣及其弟珉之宅。
寺前有高僧竺道生讲堂,生公立片石以作听徒,折松枝而为谈柄。
虎跑泉、陆羽井见存。
庚戌王仲谟、仲告、仲显自昆山来,至普门禅院谒之。
景德中日本僧寂照尝居此,旧刻朝宰诸公送行诗,今亡。
长老师璨约唐致远仲谟昆仲过万寿禅院素饭,并招范至能
长老蕴衷,癸未岁径山识之,诸君欲与刘赓谈命,私使来,盖孟浪人也。
万寿本丁晋公守节造,今号报恩光孝寺平江望刹也。
辛亥,林修药局拯相访。
壬子,仲谟兄弟归昆山
张汉卿推官、颜休文省干,独游北禅院。
主者惠深,住数十年,一力新之,十六观甚严洁(《图经》:本戴颙宅。)
甲寅,赴张汉卿会,约为天池之游。
乙卯,早别从母,登舟同济之至崇真宫,相别于阊门范至能、颜休文相别于门外。
致远联舟绕城,望姑苏馆而过,八里至横塘,入般若寺
又数里至黄山,入法云寺
陈国长公主及石驸马葬堂上。
寺之轩窗皆可眺望。
登塔一级,以窄峻而止。
诸峰高下相连如笔格,俗号笔格山。
又数里过木渎镇(旧至蒋氏园极佳,今稍废。),至灵岩廨院。
村民磔虾蟆可闵,以钱二千市千二百纵之。
呼笋舆上山,山半有憩亭。
由支径访西施洞,今为石龛,塑佛像,回视已见太湖
吴越僧智贤乾德三年所作《智积记》云:「图志言阖闾城西砚石山高三百六十丈,在吴县西三十里。
阖闾宫院琴台响屧廊馆娃宫,复有砚池、玩花池、明月池,山前十里采香径
梁天监二年置寺,十五年有僧自画梵相于佛殿壁间,后有西天僧见之云:此智积菩萨也」。
馀文不录。
旧号灵岩秀峰院,今韩世忠请为功德院。
长老善卿来迓,同自响屧廊过草堂,上琴台,下视川原华丽,太湖数百里在眼中。
致远置酒胜集堂,旁有圆照禅师(小说所谓浙本尝乘递马赴阙者。)
塔临石池,即砚池也,故此山号砚石山。
近地别有𥖪村,其石可作砚及器用。
堂上望湖边两山相对,东曰胥山,西曰香山,其中曰胥口,故老香山产香。
堂下平田之中有径直达山头,西施自此采香,故一名采香径(今《图经》采香与此地里不同。),亦云箭径其直也。
或曰由此投伍员尸,故有胥山、胥口之名。
香山西北穹窿山
中山之大者有东西二山,皆号洞庭山,馀多岛屿云。
夜待月望湖光,然后就枕。
顷年尝同章茂之兄弟剧饮于草堂,濯足偃松间,中夜方寝。
今日之乐又过昔游,所惜偃松一枝已瘁。
至能走介送熏香、松黄、新茶,其简云:「来日登天平,须攀援至远公亭及诸石屏处。
白云泉名在《水品》,其色凝白,盖郛泉也。
张又新虎丘石井在第三,松江在第六,而此泉未知如何,试一别之。
向寿老作亭泉上,及别筑远公亭,而范氏媪居寺中扰之,遂止。
寺右上山路旁有石龟,极形似,向亦有名,近无知者。
忠烈具有文正公以下画像,宜挂壁谒之」。
丙辰,早以香茶供智积殿,周行寺宇,惟倦于登塔。
塔乃吴越平江节度使承祐光国妃所造,成于太平兴国二年丁丑岁,犹未纳土,今一百九十一年矣。
卿老具饭,人力辈能鼓笛,用径山例呼而奏之。
登诸天阁,烹至能雪液。
步至后门观大井,其径丈馀。
正东望昆山县百里皆平田,惟一山突起,盖县郭之马鞍山,山寺在焉。
东北连山甚长,常熟县虞山也。
自此升小车,过天平下岭,甚峻。
约数里至白云寺,《图经》云唐宝历二年置,在县西南二十五里。
远公道场,今为范文正公功德院,义仓在其中。
文正父祖葬山下,故范氏多寓旁近,或居寺廊,不振。
寺有白乐天、苏子美、王君玉、蒋希鲁诗刻。
久阙主僧,庶事不治。
欲同致登山,而脚力顿疲,颇难之。
然思至能简中语,恐遗恨他年,遂奋衣右转而上酌白云泉,甚白而甘。
蹑石磴至卓笔峰,峰高数丈,截然立双石之上,附著甚𨻄阢,疑其将坠。
馀如屏如矗,或插或倚,备极奇怪。
行十之七,石愈众而力愈惫,乃循左径访石屋。
三面壁立,覆以二大石,少休其中。
下至小石屋,一石覆之。
又下至飞来峰,高二丈,上锐下侈,微附磐石,前临崖谷,兹其异也。
又东下远公庵,一名望湖台,正值寺后,今废。
又下至五丈石,亦名阁石
上至次头陀岩,有盖斜蔽之。
次至龟石,脊势隐起,名不虚得。
此山大抵皆石也,瑰形诡状,可喜可愕。
今日适疲倦,又当暑,不能穷其巅。
然郡人能至,予之所至者寡矣,况游客乎?
归寺欲拜文正公及四子像,坐待鱼钥,移时乃至。
明日盖文正忌辰云。
寺右有明因塔院,诘曲随山,殊迫窄。
初,僧智华蔡京善,政和间为乞此额,且立碑焉。
茶罢即行,过晨台山,大石特立。
进至羊肠岭,道旁有曾𪰋彦和父墓碑,未百年已荒败。
又度贺家岭,大石如横案,上立两石,俗云岭北有新妇石,此其箱箧也。
午饭王份知县坟庵。
吴江臞庵主人也。
未时至张汉卿天池庵,汉卿相待久矣。
按《图经》:吴县西六十里曰华山,由绝顶而上有大池,晋太康中尝产十叶莲花
今池在山半,未知是否。
汉卿于此营墓就隐,负崖为屋,凿径穿洞,疏水四达,其间种梅艺菊,以待游人,费盖不赀。
然山石粗矿,殊乏秀润。
晚置酒更好亭,亭在池上。
酒阑,肩舆过燕窠山观魏氏山地,入魏奉议志庵
右过北峰禅院,其实魏侍郎宪之庵,规模仿寺,而为移废额于此。
入门久之,一僧方出。
侍郎公死才三十年,其后浸衰矣。
归宿天池。
丁巳,早饭罢,汉卿、致远行三里至张唐卿排岸庵。
庵后大石间有挽云亭,皆人力也。
自此度庙岭并华山,凡数里至朱右丞谔永慕庵。
茔域颇侈,盖蔡京当国与善,敕葬故也。
又数里至阳山,下望田间二辟邪甚古,不知何人坟。
耕夫云近之辄有蜂螫人。
阳山吴郡之主山也。
有元居实者,绍兴间掌市骨董于榷场,坐致高赀,今为平江总管
阳山既横骛,乃大兴工筑支垄为生坟,其旁起冢舍,虽溷轩亦极甃砌之功,门外栽花木数千株,屈折以势,不知靡金钱几万缗矣。
又二三里度老鼠岭,入张齐贤承节庵,与汉卿小饮而别。
致远魏迪功庵,过黄岘岭,遂至白马涧
舟人已来,与致远酌一杯,各解维去,以陆务观所送车渠环遗汉卿
吴郡惟城西多山,起黄山阳山,两日几遍历。
夜宿望亭
戊午,天申节。
食时回次无锡县,登崇安寺
古碑云东晋安帝时立,近岁经兵火,方造三门、佛殿、罗汉殿
有僧义深善医多赀,造五轮藏甚华,太守发之矣。
又过南禅寺泗州大圣尝留锡杖,有碑记其事。
比创五百罗汉阁,谓之泛海罗汉,盖闽人为之,航海而来也。
张婺州元亮相访。
己未,早访刘医,即义深也。
元亮约饭,目疾大作,不能赴,遂同过慧山具蒲馔。
慧山乃寺之主山,而锡山在寺前,不甚高。
陆鸿渐碑,汲泉烹茶。
佛殿下古可爱,太上辛巳冬过此,敕匠写真,寻即枯瘁。
晚去县四十馀里宿。
庚申,早遇常州萧岳英,立谈而别。
目痛益甚,正坐从母宅剧饮过量,且冒暑游山故也。
晚宿沙子口。
辛酉,食后抵宜兴,目痛不能出,客至亦不能见。
丙寅,平江姚令则直阁遣使致洞庭春泠泉酒,书籍十馀种。
是月六日,国史院进呈《哲宗宝训》一百门,六十卷,并目录二卷,有旨经修而在外者减二年磨勘,而予预焉。
六月丁卯朔,外舅卒哭祭。
己卯,庄德迈送溪鳞,此日目赤稍退,而脾胃性弱,百物皆忌,偃卧榻上,无聊可知。
兴国梅山盛长老大悦至自无锡仲宁招之卜地也。
舶趠风大作。
戊子,邵至卿运使相访,自闽改湖南而归也。
目赤虽去而翳晕生。
己丑,新吴江邵宣教輗及其弟新秀州司理輶相访,皆至卿之子。
庚寅,初伏便觉酷暑,闻吴璘四月十七日上遗表,有旨汪应辰宝文阁学士,权节制兵马。
兴州制置司兴元利州作两路,以吴胜、任天锡总其军,晁公武待制、知兴元府
应辰疾速前去,以漕臣成都
已而除虞允文大资政宣抚使,未几允文依旧知枢密院再押治事,仍为宣抚使
二十日出门。
同知枢密院事太师洪文安公遵神道碑嘉泰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洪忠宣公见危授命,半世异域,白首来归,力陈忠言至计。
高宗方引以自近,权臣恶其害己,不使浃日安于朝廷之上,至以漠北仅存之身,投诸南荒必死之地。
身且不阅,遑恤其家!
然而长子丞相文惠公、次子枢密文安公被遇两朝,先后得政,又次子翰林公迈未及大用,而入从出藩,翱翔最久。
盖立朝莫清于登瀛,莫荣于代言,莫重于掌文柄,莫尊于间两社。
公既与昆季迭居,并以文章称天下,公又先进,或一再至焉。
其后孙曾印绶相望,方兴而未艾,衣冠盛事,世推洪氏。
《易》云:「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传》谓:「非此其身,在其子孙」。
盖天定能胜人也。
枢密讳遵字景严,世为饶州鄱阳人
曾祖炳,赠少保
纪国夫人何氏。
彦先,赠太师荣国公
秦国夫人董氏。
忠宣讳皓,终徽猷阁直学士左朝散大夫,赠太师、冀国公
妣楚国夫人沈氏。
世次见文惠碑。
公儿时端默如成人,楚国亡,恸绝者再。
苦学忘昼夜,词章壮丽,自成一家。
绍兴十二年春,以右承务郎南京中岳庙,冠词科,赐进士出身
高宗念其父,特除秘书省正字,复科径入馆自公始。
阁下多前辈,皆以畏友待公。
明年春文惠公继来,󲦤绅荣之。
秦熺秘书郎、为少监,势燄赫赫。
公守道安恬,留滞不迁。
九月忠宣去国,公求通判常州
汤枢密鹏举部使者孙秘丞汝翼待僚吏严峻,公虽少而明擿吏奸,台府争委以事。
移倅婺州,守李琛傲愎,亦知敬公
升佐绍兴府,未上。
二十五年夏,再入为正字,摄行外制
十一月汤枢密执法殿中,荐为御史
方赐对而忠宣公薨。
服阕召还,公奏:「先臣与龚璹均使虏廷。
璹臣刘豫,以擅杀人被诛,秦桧反赠节钺,臣父抗节乃贬死,可谓不分逆顺矣」。
诏还忠宣旧职,赐谥,擢公起居舍人,迁郎,兼权枢密都承旨二十八年也。
明年正月,除中书舍人,赐服金紫。
殿前裨将辅达转防禦使、王刚团练使,公言:「近制管军十年一迁,二人尚未满岁」。
上喜曰:「步帅赵密去年求迁,词臣节度使方九年,逮今乃除太尉
卿论二人,军中自以为当也」。
时勋臣子孙多历台省,议者以为言,诏序迁至次对即久任内祠
公奏:「侍从磨勘比,言明序迁可乎」?
三十年正月,兼权礼部侍郎,俄迁吏部
选人诣曹改秩,予夺迟速尽出吏手,公随事疏理,吏不得肆。
完颜亮将渝平,中外以为忧,沈介使回独谓无他,公请为边备。
八月,兼权吏部尚书
旧制文武臣致仕任子许所在州保奏,或请必由本贯,革欺弊。
公言:「宦游蜀广或数千里,自有敕牒可验」。
诏仍旧法。
公既以近臣兼承密旨,边防民隐每为上言。
三衙春夏牧马菰城,仰给苏、湖、秀三州,适积水淹田,有司预请倍输夏麦以补刍粟;
北虏索绛阳郭小的、安化刘孝恭等二百家,公皆执不可。
军器利弊命公料简,公区别良窳,众谓熟于军旅者未必能也。
上以是有大用意,入翰林学士典铨如故。
明年御史汤丞相思退章不下,内批以大学士奉祠
公当直,例作平词,谏官云云。
公连请去。
三省拟除敷文阁直学士,上令进徽猷,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三月平江阙守,上亲用公。
先是虏张忠彦坚壁凤翔拒吴璘,以刘萼攻扰襄汉,自将精锐及签军分寇两淮
谓我悉兵捍边,乃别造舟胶西,刷河北壮丁杂金人号大汉军,统以苏尚书者,将由海道乘虚捣二浙。
谍知其谋,诏浙西总管李宝率舟师禦之。
公竭资粮器械济乘风尽焚虏舟。
谋既坏,忿躁就薨。
左武大夫超授靖海军节度,公有助焉。
步帅李捧尝请断吴江桥防虏入,或又欲堑常熟县福山限其骑军。
公曰:「审尔,是弃以西耶」!
凡堂帖、监司符验,皆收不行。
上幸金陵,从卫百须,傍郡承迎不暇,入公境独无过求。
公谓官拘商船聚近海县,募水手留民兵夹运河筑烽台,徒费无益,悉条奏散遣,人德之。
三十二年夏上将内禅,趣召公,日询来期,遂还翰苑。
凡传位及登极赦、上太上尊号、追册安穆皇后、封拜三王制诏皆公视草。
六月,进学士承旨,兼侍读
隆兴元年知礼部贡举皇城逻卒内侍王允修,侵辱士人,公引苏轼陈慥故事以闻。
闽士揖其友,逻者指为传义,欲掖出之,公命卒业。
一士赋擅场,又有对策剀切,皆傍犯名讳,公为取旨,许降等奏名。
前二人,林光朝、楼钥也。
陈自修试词科,拟制一语聱牙被黜。
公荐其才学,特与教官
其爱惜士类如此。
五月同知枢密院事
张忠献公元枢督师江淮,公与宰相协心帷幄,凡处分机要,平议对境书檄,敷陈曲折,率称上意。
公前在从班,与正言周操议论不同,至是侍御史,将以和战不决弹公。
疏未入,语漏,上徙权吏部侍郎
公不自安,求去,上却其章,请益力,以端明殿学士提举兴国宫。
还乡,倾赀葺园圃,筑小隐堂,日与昆朋赋诗饮酒,极溪山之乐。
乾道六年,起知信州
民遇吉凶及营造困于科酒,诸县重赋敛,州市物亏其直。
公家邻郡,素知之,至即亟为罢行。
旬日,驿召赴阙奏事。
江东圩田坏,徙公知太平州
前政即周御史,闻公来,不俟合符驰去。
公追饯十里,曰:「前日国事,何嫌?
今不为子孙计耶」?
交驩而行。
公躬履圩埂,劝相徒役,用工数万,人忘其劳。
转运张松妄奏圩未尝决,民无转徙,止当责成圩户,裁省雇募。
公乞朝臣按视,于是将作监马希言、监察御史陈举善继来,直公之言。
圩成,合四百五十有五。
方别治溧水永丰圩,过科工费,壑邻逞憾。
公曰:「郡当岁俭,方赈恤流移,劝分乞籴,如刲股不充喉,尚能饱他人之腹乎」?
力诉于朝,就除知建康府、兼本道安抚使行宫留守
上谕当制舍人范成大载公治绩,且许入觐。
虞丞相允文有意北征,先移驻侍卫军马,骤增万灶,敕公同二府议于内殿。
公奏:「吕惠卿请与弼臣同对,神宗赫怒。
近太上在金陵张浚留钥,亦不许偕执政奏事,愿别班引」。
上批「所委体大,共议勿辞」,盖近此所无也。
资政殿学士宠其行。
至则蠲苗米耗剩,许民自持斛槩。
遍走郊野,布置营垒、民居及冢墓,一无相涉,诸将不能易。
上赐手札曰:「寨地异同,卿挺身任责,非乃心王室,畴克尔」?
踰年役兴,禁卒醉酒摇众,公磔于市,帖帖无敢噪。
御前军常昼入旗亭,挺刃椎垆,公付狱驲闻,统帅惧罪,乞付军自治。
上怒,罢统帅,公亦贬秩二等。
顷之,五营乞公,亟还元官,加大学士
属部饥,公疲精救荒,食少事多,庸医劝服矾石,鼻衄不止。
暮夜,江船火近大军仓,公驰救,疾益侵,祠章三上。
淳熙元年春,乃许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十一月甲午薨于里第,享年五十有五。
积官大中大夫,赠宣奉大夫,爵本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
四年正月丙午,葬湖阳七蟠山之原。
咸安郡夫人朱氏,尚书右丞谔之孙,朝议大夫正刚二山之女。
翰林状公遗事上太常谥曰文安
有文集八十卷,《东阳志》、《双谱》各十卷,《钱谱》五卷。
子男三人:楀,今为奉直大夫、新知峡州
桾,早世;
槔,今为奉议郎、新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
女六人:四不及嫁,其二适礼部尚书木待问提辖左藏东西库陈由义,今俱亡。
孙男七人:价,旧名恢,今为奉议郎淮东常平司干办公事
悦,承奉郎,早亡;
佃,通仕郎
僖,承奉郎
侹、伸、倓,未仕。
孙女八人:长适儒林郎、新四川总领所干办公事余忠卿;
次适通直郎、前知德化县汪杲,继室以其妹;
许进士杨景受;
二夭,馀未行。
曾孙男三人:艾,将仕郎
蔚,登仕郎
著,将仕郎
公以二子升朝,累赠太师
安后公十二年十二月薨,与公同穴,赠秦国夫人
昔某试馆职公实发策;
孝宗初元分掌内外制,每议事辄联名,相与至厚,以是峡州远求墓道之碑。
惟公静重明通,平居言不轻发。
上前议论纚纚,语简而理足。
虽以文进,政术自高,与物无竞,人不忍欺
守郡未常以公钱予人,亲旧有求,捐俸不靳,故通贵而家无馀资。
某既备书见闻,复系以铭曰:
劬躬焘后,有开于先。
进德修业,惟嗣之贤。
嗟嗟忠宣,奋身致主。
生死朔南,两极艰苦。
天寔恫之,三子英英。
科名宦达,公则先鸣。
翔于枢庭,底绩三镇
有猷有为,谓复得政。
何德之臧,而年长。
惟文与行,没世弥彰。
彼崇者丘,屹立斯石。
诗以飏之,有永无斁(《平园续稿》卷二九。)
躬:原无,据四库本补。
孙端朝 宋 · 林季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竹轩杂著》卷五
某咨目上记端朝知府秘丞老友:即辰暑溽,奉惟台候万福。
某经年不闻动静状,邈在海陬,虽尺书莫致,而区区怀跂,要非书所能既。
遇胜日有好怀,把酒哦诗,悠然东望,定知此意须及于我矣。
窃知营第,欲与令兄同居。
老去亲斤筑,不至厌惮否?
如仆虽有先人之敝庐在,漏甚不庇风雨,念欲修之,未遑暇也。
然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必待栋宇稍华而后惬意,历世穷年,终不可就,而我之所居反隘矣。
我之所居,即天下之广居也。
古来凡圣,皆所共处,自立墙壁,以障塞之,似可惜尔。
去城二里许,偶得地十馀亩,水横其南,两山夹其东,西屏榛翳,分阡陌,凿池植树,遂定我居。
堂曰「知非」,以仆之年适五十九,往者不可谏,而来者犹可追也。
亭曰「曲肱」,窃慕先师饭疏饮水之乐,虽未能至,而心实驰之也。
又有亭曰「学圃」,圣人垂世立教,不欲君民并耕,故以樊迟为非,吾侪小人,躬灌园之劳者,职也。
畦垄新晴,草木清润,云澹馀姿,鸟送好音,乃迎老人逍遥乎其间。
兄弟扶掖,童稚后先,摘时果,荐寿觞,挑菜以供膳羞,击缶以代管弦,名教之乐,有逾于是者乎?
因来书有灌园东关之语,辄及之,亦欲故人知我事业如此也。
薛郎过闽中,闻已久矣,生相怜,死相捐,人之情也,公独不然,可以敦薄。
古语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
吾知德老复生,在端朝则无愧矣。
季任赴襄阳,前月方到官。
元絜渴疾,止数日间,遂不救,良可悲惋。
何日赴括苍
次舍近,可以时时通书,兹所望者。
未卜见日,乡热,千万为善类保重。
再劾沈该绍兴二十九年六月 宋 · 何溥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二
近尝列奏宰臣沈该过恶,乞行罢黜,陛下礼貌大臣,未赐俞允。
然臣等官以谏为名,见恶不击,与击不去,皆为失职。
顷帅东蜀,继以夔府,常令亲随人与其子弟用官舟载川货,公然贩卖至荆南,为守臣孙汝翼拘留,追纳税钱二千馀贯
未几召用,赐对之初即复私仇,汝翼报罢,闻者莫不冤之。
况又在相位黩货无厌,或啖其子而得删定,或赂其婿而得良官,因缘增加,以至侍从
近观大理寺评事八员,而寄居霅川者五,类皆富室右族,岂无因而致哉?
宰相如此,陛下不亟赐窜逐,而犹望其代天工、熙帝载,非臣等之所知也。
宋集英殿修撰王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七、《西山文集》卷四六
昔先皇帝初践阼,不自神圣,虚怀任人。
韩侂胄以戚畹出入禁中,倚御笔徙两谏官违己者,将阴窃国柄。
集英殿修撰王公时为学官,深忧之。
会有诏求直言,亟上封事,援吕公著、张舜民、李光凡三出台,而同列交章申救乞去,力言纪纲所系,忧在社稷,以冀上意寤感。
绍熙甲寅冬也。
侂胄自是专权,苏师旦复以人奴憸黠之尤,狐媚取旄钺,益张皇之,而韩之门薰灼矣。
群私人一律附和,独公在外不驰书侂胄,居中则名不上师旦宾谒,侃然无所回挠。
丙寅开边,公以郎面对,首陈用兵之祸有三可虑,乞宣谕大臣,不宜轻举。
又以不集议书诋侂胄,遂掇怒群小。
于是殿中侍御史徐楠上疏,牵姚愈前论公廷对扶植道学语,及附赵汝愚学官,与袁燮、孙元卿以道学溺士心,坐之资浅斥矣。
明年兵败狱起,殛师旦,窜邓友龙侂胄又伏诛,朝廷思公言,驿召。
入对,首论:「人主之权莫大于自用,而亦莫难于自用。
所谓难于自用者,以左右前后浸润肤受之不可堤防,而非以外朝献替缴駮论奏之且为侵夺也。
小人见人主听纳之专,纲维节奏,未易挠紊,则亦不敢萌干请之私矣」。
天子慊然,终不肯自用,史弥远遂以一相颛国。
会不雨,诏百官指陈阙失,公手疏历论时政,推本《洪范》「僭常旸若」之證,数罗日愿紏合为变,谓下人谋上;
虏修好增币而犹觖望,谓夷狄乱华;
内批数出,谓左右干政;
谏官无故出省,谓小人间君子,皆谓之僭。
一僭也,已足以致天变,而况兼有之哉!
宰相职在燮理阴阳,而不雨久,于汉法当策免,乞令弥远终丧,择公正无私者置左右,引王、吕、蔡、秦覆辙为戒。
东宫得副本观之,且咋舌危公,公自不以为忤。
张允济以阁门宣赞舍人权临安府钤辖,公谓此细事也,而用权臣例破祖宗制,不可,封还词头。
先是丞相语公,此中宫意,公不顾。
丞相复诘公,公正色曰:「宰相而逢宫禁意向,给舍宰相风旨,朝廷纪纲扫地矣」!
数日,徙起居舍人
自是外补,讫不复还国
某尝读公甲寅封事,及所手示己巳奏藁,竦然太息曰:汉汲长孺,本朝王元之其人也!
自公之言不行于庆元初,故侂胄误国,而天下一坏矣。
嘉定复不用公言,弥远得以行其私。
二十六年之间,斲国家元气殆尽,士大夫无复知愧耻,而全人希少。
至于今,民悴兵恣盗贼作,而戎狄侵侮,天下几于再坏。
端平更化,明天子方聚一世之才,并力作新之,而如人沈痼之疾,未可以一朝起也。
呜呼,公之言于是大验矣!
公讳介,字元石,世家于吴,后徙婺之金华
曾祖矩。
祖敏泰州助教
考嵩卿,通直郎,赠朝奉大夫
妣杜氏,赠太恭人
公以绍熙庚戌龙飞进士第三人及第,积阶自承事郎,以恩霈磨勘七转至朝奉大夫
历任佥书昭庆军节度判官,入为国子录太学博士
引亲嫌,通判绍兴府知邵武军
罢,奉祠
广德军丁大夫公忧,服除,知饶州
未上,再入为秘书郎度支郎官
罢,再奉祠
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召除侍左郎官,兼右司,兼太子舍人兵部郎官,兼权礼部郎官国子司业,兼太子侍讲,兼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国子祭酒,充金国贺生辰接送伴使,秘书监,兼太子右谕德宗正少卿,兼权中书舍人起居舍人,除右文殿修撰、知嘉兴府集英殿修撰、知襄阳府京西安抚,改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
以疾奉祠,遂致仕。
公之外赋政也,以化俗兴民、忧贫安富为先务,于刑惟恐伤人,于讼先教化而后争夺,于赋役度不可蠲者,期会于民行之,备水旱荒饥甚具,虽有不为菑。
持大体,不求显显名。
故在广德,民得为良民,士得为良士大夫。
公疾,阖郡为祷祠,曰无使我慈父去。
去而人怀之。
其治嘉兴也,如治广德,为庆元,又推而大之,减耗剩折价分三等,汰横江宿亳屯驻两指挥,罢生酒局,戢豪家据海岸渔盐之利,至今为便。
其在朝廷,每有大议论,大更革,大废黜,大灾异,推事建言,无顾忌心。
胄监,恶士急急声利,严规矩出入。
日进诸生堂上质问,或造诸斋扣击其进否,士风丕变。
蜀孙望之载父母万里来受业,公廪而教之,果擢上第。
徐邦宪、周端朝,公所拔取,皆为闻人。
在青闱,专意辅导,讲说琅琅,皇太子听不为疲。
春坊一日督官媒氏择配,公闻之,白庙堂,请选之故家,以正厥始。
尝闻宴张灯火,上书切谏,欲约宫僚分日宿直正救之。
又尝为接伴使,回奏两国通名而本朝不通讳,乞釐正以全典礼。
所见淮饥民剧盗,因一一白之,曰不可使吾君不闻也。
其任封驳,持法度,抑污吏阉人戚邸恩倖,不䤶怨。
又言二史不立前殿非是。
某尝闻先庙违豫,久不觐重华容,都人汹汹,公自霅川走书讽赵公汝愚,宗臣也,宜率百官守和宁门以俟六飞之动。
明年,率学官上疏,言「寿康年七十,亲挈神器而授之,陛下孝养可久阙乎」!
内涉宫壸,旁斥黄门
且言:「脱寿康郁郁,因此不安,一负此名,万善莫赎。
萧墙敌国,有一不轨,扶义而来,何以自解」?
未几重华天崩,力请视敛,以为自有天地未有无主之丧者,激切痛懑,人哀其言之忠。
又闻留正罢相之日,傅伯成既迁之时,正邪特未定,公奋然两言于上,曰进退大臣,不可无辞以示天下,深折阴邪窥觎之萌。
已而追数姚愈、沈继祖党奸罪状,惜四给事、一谏大夫以言事沓去,荐詹阜民、李燔、刘宰俱可以录用,人又称公于贤不肖甚别白也
此公之事,某所见闻而缙绅间以为难能者,使公仕得其时,不再与权奸接迹,将尽发所学以著之用,有益于国岂浅浅哉,可叹也已!
盖公性孝忠,始受学于东莱吕成公,接中原文献,再娶郑夫人,其考知枢密院益国公侨,实婿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又探两丈人问学源委,其本末统纪,绳绳如一贯。
始对大廷,危言正论,卑晁错、公孙洪不道,而蹇蹇然有刘蕡风烈,光宗览而亲擢之。
其间极论自古朋党之祸,引汉南北部、唐牛李以拟今事势。
又言人主而不尊道学,士大夫而不明道学,天下为讳则何以立国!
厥后见之言论政理,皆由此其出也。
公事亲孝,大夫公严,常遂其志。
杜夫人早殁,公不得就养,禄入辄对之流涕。
斥房闼所有嫁二妹,田庐悉逊之弟。
初得任子恩,又官之。
周族党弱困,不计有无。
尝欲效范文正公义庄而未能。
友朋急,援之不待告。
所交皆吉士端人,凡所汲引,人不知其所自。
日所行事,夜则笔之于书,曰将以检身也,故行谊终始无玷。
公生于绍兴戊寅正月,以嘉定癸酉八月卒于正寝,享年五十有六。
初娶于氏,知潭州湘乡县讳汝功女也,追赠恭人
继郑氏,今封令人。
子男一人,野,以公遗泽补将仕郎,第庚辰进士,今为朝散郎知邵武军
孙一人,同祖。
公殁之明年,葬邑之赤松宝石山
又十三年,野裒公平生所为诗文、奏议、外制等二十五卷,《春秋臆说》十卷,《通鉴解标》自魏文侯至西汉末十五卷,皆发明成公标题本意,为《浑尺集》,盖公尝自号浑尺居士,取后山诗「虽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浑」意也。
又掇其大方为家传,传成来西山,谒某铭其墓。
某尝侍公同朝,甚喜辱公之知,知公之详,野又从余学,谓余言取信来世,余又何辞辞之?
属时多端,乃手题家传而先归之。
后九年,某入翰林学士,始克为之铭。
然每叹公由大蓬少宗正,自西掖右柱史,其难进易退如此,欲为公与秘书监柴公中行并请于朝,乞行节惠之典,状成且上。
噫,若公者,允谓世之正人、国之名卿矣!
铭曰:
彼婉娈辈,迫怵患害,我石不转,惟义所在。
彼酣豢徒,爵禄染濡,我金不镌,惟道与俱。
权门熏灼,砥砺锋锷。
孤忠对越,遑恤覆却。
孰持宰柄,利诱众正。
危言弗避,谓有义命。
直大而方,庶几见刚。
不容何病,安于淮阳
玉雪其躬,无玷始终。
并游地下,东莱成公
应诏封事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今月十七日,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
臣愚不佞,自先帝龙飞策士,误叨亲擢,是恩首选。
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充员馆学。
徒以愚不适时,首沮开边之议,忤韩侂胄,几陷大戮。
赖先帝圣明,尚令补外。
暨失军亡将之后,先帝亟思其言,中道追召。
臣于江陵受命,辞不敢前。
侂胄既殛,又拜特招之命,且至申诏趋行。
臣以养亲固辞,改畀藩节,凡十有七年。
先帝终不能忘,即元日大朝,申加聘召,浸阶通显,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
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自同流俗,徒见妖氛祲煇,横掩日月之明,亟起而排之,自贻罪戾,投之南安
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赖陛下保全,改窜靖州
七年之间,幸缀馀息,以濡湛恩,生还故乡,实踰分表。
矧又以华职要藩,拔之散地,辞不获命,感深涕零。
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大明黜陟,将与士大夫更始。
如臣何人?
亦被简记,进职锡带,示之褒表,益惧无以称塞。
臣尝观宣帝,汉中兴英主也,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
至于枢机周密,品式备具,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
而臣尝考之,则纪与表异辞。
虽卒,光之子若旧,尚分据枢要。
韦贤年八十一,老病尸位,固自若也。
明年正月而后免,至六月霍氏之谋败,而后魏相当轴丙吉、张安世诸贤进用。
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而更新庶政,犹迟之以一年有半。
今陛下不踰旬朔,立致丕平,卓出汉宣之右。
此上天悔祸,以开中兴之主也;
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祸盈推亡,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
远方班白之老,奉戢贪御笔,听改元诏书,流涕太息曰:「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
况如臣者,猥被两朝不凡之遇,于此而犹不一言,臣为有负。
臣尝读书,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每谓始变于周末,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再变于魏晋,尽覆于五胡之乱。
此事既久,今虽言之,未易殚数。
而目前所甚急者,先以祖宗旧典言之,大抵始变于熙宁,不尽复于元祐,而大坏于崇、观以后,收拾于炎、兴之初,浸备于乾、淳、绍熙之间,而又坏于庆元、泰、禧以后。
今陛下始亲政事,登吁众俊,弼辅丞疑之选,言语侍从之臣,下逮百司,旷然丕变,失此时而不复旧典,则将日远日忘,孰为可望之时乎?
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一一省记,条列如后:
〔贴黄〕臣闻天子之位,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
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谁不知之?
孟子以为「天与之」,「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
虽然,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
伊尹太甲而告归,周公复成王而致政。
凡以为天下之所命,非人臣之功。
介之推辞禄,又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天实置之。
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下义其罪,上赏其奸,其词尤为明著。
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叔孙昭子之杀孺牛,宋文帝之讨徐傅,先儒是之。
周平王戍申以取《扬水》之刺,汉文帝周勃以启袁盎之谏,汉宣帝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先儒非之。
盖人臣置君以徼利,非国之福,亦非家之福也。
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惟义是制,不以报私恩,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
陛下今日之盛举,既能以公灭私,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敢昧死缕缕言之。
一曰复三省旧典,以重六卿
国朝沿唐旧制,分置三省,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施行。
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至门下、中书省者,率送尚书省
尚书六曹六曹付诸案。
关会节目既备,则以上尚书省,送中书取旨。
既得旨,又以送门下省审覆,迨其画可,然后翻录,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
三省体统,大抵若此。
若谓其迂回,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门下为一可也。
而熙宁宰相王安石,乃特置中书检正,以分三省官属之权,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
是端一开,凡权在大臣,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
不知熙丰以前,未始有是。
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
二十四司,三省皆有属也。
而所谓勘当、指定,乃六卿职分,岂必尽述熙、丰大臣之意,皆付宰掾,以专其事,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
韩侂胄盗权之始,犹分其责于宰丞,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密赞万机,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
侂胄平章军国,然后二府属官益重,而六曹长贰益轻。
然是时方谋开边,事有期程,侂胄久而厌之,则令六曹凡遇勘当,即据事指定,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
中书之务,由是稍清。
嘉定以来,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每事必付检正都司,而宰掾之权又重。
凡文书至省,必分入检正都司,拟一呈字。
宰相命之拟,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或且候。
若合字得笔,然后别拟送部。
部中据事勘当上省,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而易勘当曰指定。
部中据例指定,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不敢明白。
盖开两端以听所择,则事或可行;
订一说以必其从,则反以坏事。
是以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大抵多为迂回,故作沮难,实以为上下市恩、官吏受贿之地。
而况检正中书、门下省之属,都司则尚书省之属,而今混为一区,宁复有可否者乎?
其有事关机速,则上不伺奏禀,下不俟勘当,而有云尚先行者矣。
凡所谓奉圣旨依,奉圣旨不允,有未尝将上,先出省劄者矣;
有豫取空头省劄,执政皆先佥押,纳之相府,而临期书填者矣;
有疾病所挠,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
呜呼,宇宙大物也,非一人所能控抟,虽尧舜犹舍己以从众,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
而后世庸贪之相,何等才分?
乃欲深居独运,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
王安石倡之,章惇、蔡京、秦桧、韩侂胄效之,至近世而益甚。
天启太平之运,此弊首当更张。
臣在远外,不及尽知,惟虑检正都司之笔,迂回缭绕之弊,相承已久,目前若未甚害。
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
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
〔贴黄〕宰旅、宰士之名,其来虽久,而职任甚轻。
迨熙、丰以后,检正分察诸房,都司分治六官,而事权始尊。
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与闻机事,而外与制总诸司、沿边将帅相赂以利,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
先是侂胄时,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
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以小臣而与大政,事体不顺。
其事始于熙、丰之误,而人不察。
伏乞睿照。
二曰复二府旧典,以集众思。
国朝仿唐旧制,三省密院分职授任,各班奏事,事有大者始得同进。
故有中书进拟,有密院进拟,有三省进拟,三省密院同进拟。
为目若繁,为虑实远,将使权一而任专,各得以自靖自献也。
不宁惟是,二府奏事之后,或别奏他事,或时有留对,则又听非时扣阁,或御资政殿,或御迎阳门,或开天章阁,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
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二府不嫌于独对,故有同视一事,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载在史册,不可胜数。
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赞襄帝王,以继天立极,即是位也。
今乃好臣所教,茍用可制,使之群趋旅进,宛舌同声,渥鼎之形,包否之羞,以腼颜于众庶之右,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
彼柄国者之说,不过曰分班奏事,或得以阴售其私。
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使其同进,必无异论。
是说也,固柄臣之所便。
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
盖和同比周,正君子小人之辨。
若皆君子,虽异论而同心;
若皆小人,虽同词而异意。
是以祖宗盛时,宰执多至八九人,少亦不下六七,更相可否,不为茍同。
中兴省官,犹至五六。
秦桧专国,则两府之贰各一。
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或告以事权不专,反不若辞名居实,则无不统。
久之,监惠民药局允中迎合风指,引王旦、吕夷简、文彦博故事,建平章军国事之策,执政哗然不平,此议中辍。
后数年卒行之。
然是时二府宰相,有执政官也。
嘉定而后,以相兼枢,又合而为一。
夫以相兼枢,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此犹有说。
执政若皆兼佐二府,则更无分班者矣。
何以参稽众论,各效己见乎?
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
三曰复都堂旧典,以重省府
国朝盛时,以尚书为外省,受四方讼牒。
政事堂于禁中,为宰执会之地。
凡有司之公见,府史之呈书,率合堂同席,佥议众决。
日下画数刻,鸣钟会食,排马归第。
然百年之间,未建私第,犹僦民居,往往距城回远。
则出省之后,吏持文书走诸第,率多稽迟,或至漏泄。
神宗皇帝病其若此,度地于关之西南,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将以严谨事机也。
然而连墙接畛,謦咳相闻,则怙权营私之相,多谓不便。
是以偃然私第,不恤同列,蔡京以来相承皆尔。
南渡草创,三省密院合为一所,宰执会议,日至三四。
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人已议之。
其后虽建诸府,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
韩侂胄万寿观使窃弄威权,事多牵制。
自平章后,三日一入堂,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
方宣押赴堂之明日,非入堂日分,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
宰执始至堂,无门焉者,陈自强误加何问,从者答曰:「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
自强始怃然以觉,摇手呿口曰:「勿言勿言」。
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一吏不住省者,当时宰执盖创见也。
乃自近岁养疴不出,视为常事。
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犹不过数月。
而五六年间,威势已成,遂至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笫,人莫知其存亡。
吁,四海之内,能言之类至众也,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其上无人主,旁无同列,下无百官士民,此安石、京、侂胄之所不敢,亦已甚矣!
今圣化更新,已事固不待论,重惟旧制若此,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
〔贴黄〕秦私第后以为德寿宫,臣不及见。
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以天庆观朝士候谒商贿之地,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
至于近世,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四明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
今君臣论道之初,首鉴此弊,若真意实德,持之悠久,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四曰复侍从旧典,以求忠告。
国朝侍从之官,自大观文待制,非一职也。
而责之论思献纳,其意则同。
给事、中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此不待论。
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
熙宁诏书,责从臣之不言。
司马光副枢,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
是以立储副正宫闱,议濮园,争新法,辨河防,论边事,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
南渡以后,此风未泯也。
绍兴虏使之来,张焘、晏复、魏矼、张九成、曾开、李弥逊、梁汝嘉、楼炤、苏符、萧振,皆以侍从争之。
于是自副、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枢属,论奏踵至。
兴、隆乾道间,用龙大渊、曾觌,如周必大、张震、龚茂良诸贤,皆有论列。
孝皇始虽不纳,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
乾道用张说张栻侍讲上疏,范成大西掖封还词头,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至于台谏,交章争之。
韩侂胄之始,罗点、楼钥、徐谊、彭龟年、林大中、章颖、邓驲诸贤,皆以近臣首婴其锋。
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事丞吕祖俭,下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凡六士,及吕祖泰等,皆群起而攻之。
于是宰执从官以下,中外之得罪者,不下五十馀人。
乾淳馀泽之未泯,其功盖如此。
庆元二年以后,士气顿索,习成喑哑。
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惟徐邦宪处州召还,力陈弥兵之,朝奏暮黜。
台官徐楠从而抨之,执政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此皆臣所目击。
臣虽不足数,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
呜呼,国之大事,而此三人之外,更无一人言者。
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而为权燄所挫,消铄骫骳,一至于此!
其后既降诏出师,事大责重,侂胄虑谤之归己也,因李壁之请,令侍从、台谏、三衙、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
自此诏一下,诸臣不容依违,然后手足呈露,显然为附和之
其不谓然者,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士气益可想见。
嘉定以来,号为更化,不此之监,抑又甚焉。
至使士大夫嘲侮,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献纳云者,讥其以货取也,臣实耻之。
今大明丽天,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亲近之臣,必不踵承陋习,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
五曰复经筵旧典,以熙圣学。
国朝经筵之制,虽启于国初,而岁增月益,至中叶而益备。
其资望之当入,如晏殊、富弼、孙奭、范镇、李淑、宋祁、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刘敞、苏轼之俦,此不待赘赞,亦未容殚举。
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则不问其资历,必师席以处之,不惮其难致,必尽礼以延之
吕希哲、司马康、杨时,自小官而说书
范祖禹张栻、朱熹,由庶僚而侍讲
程颢、尹焞,则又以布衣而特命。
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不在兹选。
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盖虑讲官多陈古谊,则必非时政;
人主多知经史,则必疏小人。
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
不知此等职事,非尝从事于学者,何可强而能?
且《易》之书,辞变象占乃其纲领,繇彖爻象之辞,画为爻位虚之别,互反龙飞之,乘承比应之例,亦安可以不知?
一有不知,则义理阙焉。
《书》以明帝王经世之规,《诗》以观王政废兴之由,《礼》以识世道污隆之变,《春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自非亲师取友,强学审问,明辨力行之人,曷称兹选?
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辞之著见,于观摩丽习之间,有薰陶渐渍之益。
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
其如祖宗故事,先贤出处,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
然而有一事而异载,一人而多者,若无博见多识之功,亦非仓卒可通。
乃自数十年来,是官也夫人而可为。
陛下天资高明,试以十年间所用者,人人而思之,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人之邪正。
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今乃在、弼、修、光、颐、焞、熹、栻之选,则其玩岁愒日,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从可知矣。
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朝夕所与讲诵者,必极一时之选,更惟博访而明辨之。
〔贴黄〕臣昔岁闻之道路,陛下听政之暇,时以词翰自娱。
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
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亦无几人,况其大者乎!
所谓大者,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朝夕所讲者何学,自修身齐家、涖朝政官、分土授田、建学制赋,其规模制度,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精粗详略为何如。
既有以见乎此矣,又必审问精细,明辨笃行,如生乎其时,立乎其位,以与圣贤相周旋,则持之不怠,尧舜不难至也。
若徒分章析句,为诵说词章之资,则年盛气强,尤可勉而能。
迨其久也,志不能以帅气,则志亦随其气而靡,此最为讲学之要。
愚臣出位儳言,仰乞睿照。
六曰复台谏旧典,以公黜陟。
国朝台谏官之制,平居未尝相见,论事不相为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
台臣论事,谏官不以为然;
谏官论事,而台臣以不言罢者,时时有之。
至靖康间李光、冯澥之争,犹存此意。
中兴以来,台谏官所居,别为六宅,而合为一门,得以邻墙往来,大戾故典。
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欲其各尽己见,不相为谋。
秦桧专政,台谏除授,悉由密启,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总号台谏,职分无别,故显为朋比,而人不以为异。
淳、绍间,虽间有一二人,如胡晋臣在南榻,刘光祖居殿中,皆尝排谏官而去之。
然旧典久湮,士大夫反相惊怪。
侂胄踵秦之辙,如出一轨。
自先帝初政,吴猎刘德秀同入台,一薰一莸,命自中出,人已知事势之异。
重以韩氏日盛,接助德秀,同时善类,一网打尽。
由是台谏皆用私人,或明示风指,或迎合时意,公论拂郁,朝纲纷扰。
先帝旋亦悔悟,凡前日废逐之人,至泰、禧之间而尚存者,以次收用。
于是道学之论息,而恢复之兴。
是时以臣所见,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守臣,不尽与闻也。
侂胄之殛,号曰更化,而犹存旧台谏二人,黄畴若、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使之攻韩党以赎过,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
其后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
及论事之时,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
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后,兑易更换,率至月末,风者不以为怪,论者不以为耻。
及其后也,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
臣始疑之,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昨所论洪咨夔、胡梦昱,乃府第付出全文」。
审如诸人之言,则又出于呈稿之外。
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盖鹰犬之博鸟兽,乃其性然,非以求悦于人也,而台谏徇人忘己,则非性之所安,何鹰犬之可拟乎?
今亲政之初,亲擢台谏,一扫旧习,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
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
〔贴黄〕臣每见四十年间,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贪污狼籍之状,人人能言之,朝廷亦明知之。
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所劾之人,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
夫既鹰犬之不若,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摧抑善类,久而不复,盖害政之大者。
欲乞断自圣意,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误废之人,委官置局,抽索前后奏牍,从公讨论,速与改正。
给事封駮不当,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并合一体讨论,改正施行。
〔贴黄〕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泛称臣僚。
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各出台谏姓名,庶几播之四方,书之史册,善恶邪正,各有所归,然后言者莫敢妄言,伏乞睿照施行。
七曰复制诰旧典,以谨命令。
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名号纷纷,不可殚述。
大抵内制之臣,自大诏令、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凡册拜之事,召入面谕,有当奏禀,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旋为增损,以合旧制。
乘舆行幸,则侍从以备顾问,有请对则不隔班,有奏则事用榜子,关白三省密院,则合用咨报而不名。
所以号曰内相者,得与人主上下古今,宣猷出令,其重盖如此。
外制之臣分治六房,掌行命令,随房当制。
凡事有失当,得以论奏封駮。
每旦诣省,即紫微阁下草制,俟宰执出堂,始得下直。
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当宰执将出堂之时,立马却坐,一挥九制。
非以矜能衒敏也,故事,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
虽追命赠禭之制,亦不踰日也。
自中兴多故,始有不候受告,先次供职之命。
因循日久,习为故常,大失命官之初意。
迨四十年来,则事日益异,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外制失之后,凡皆牵制于柄臣,而不得施其为。
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
王德谦、苏师旦节钺之除,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未宣锁前先呈制草。
其馀制诰亦莫不然。
至于近岁,又非前比,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或宰相涂改,取其一为宣布,裁其一为答诏,相承既久,而人不为异。
内制失之先也。
其为外制者,既得词头,旋营假手。
臣所见于泰、禧者,犹有五日十日之限。
至于近岁,愆期已甚。
凡在迩列,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
外之监司帅守,则有已及一考,而犹带新除者。
呜呼,王言惟作命,一词之出,雷厉风飞。
盖纪纲之悠系,而可以牵制拘挛,视为文具乎?
虽然,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
内制之不时请对,夜直宣召,外制之駮正除授,封还词头,非夫蕴刚大之气,负渊源之学者,不能居此,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
今圣化重新,此亦更张之要者,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
八曰复听言旧典,以通下情。
祖宗盛时,受朝决事,或至日午。
其有奏事已久,馀班不能悉引,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或辅臣未退,亦赐食殿门,食已再坐,复引馀班。
仁宗之初,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
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
累朝相承,率用此道。
所谓宰辅宣召,侍从论思,经筵留身,翰苑夜对,二史直前,群臣召归,百官转对、轮对,监司帅守见辞,三馆封章,小臣特引,臣民扣匦,太学生伏阙,外臣附驿,京局发马递铺,盖无一日而不可对,无一人而不可言,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共天命而敕时几也。
自秦、韩柄国,视神气如奁箧中物,占吝把握,惟惧人之有言。
虽日引二班,犹多隔下,每朝奏对,率盖辰初。
号为近侍之官,未尝获侍宴閒,从容献纳,欲陈己见,先白閤门
虽以经筵讲读之官,犹先期问有无奏事。
二史虽听直前,亦关閤门,乃敢进对。
其在二班之数者,则又姑为具文,以求茍免。
职事官或当轮对,非以迁除为辞,必以托疾在告。
夫所谓脩德,所谓讲学,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今更相告语曰:「第言脩德讲学,则号为正大,实无拂于时政;
第攻上身,则外示讦直,实无忤于时宰」。
呜呼,士气之坏,一至于此!
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鼓院受书,犹得以自献。
而数十年间,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或真决械遣,或羁之岭外,或毙之途中,或付之不报,或中以他事,由是竞相惩创,久郁不伸。
鼓院虽设匦,而不问几事,必诘所言。
又至擅发奏御之封,以审其实,必不涉谤讪,乃与投进。
或拒之不听,则批之曰「不受」。
此何理也?
其幸而得达,犹虽旬日以待处分,若得放罪之命,则大喜过望。
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编窜他州,皆未可知也。
今陛下亲政之初,导人使谏,乃当务之至急者。
乞断自圣意,检举而施行之。
〔贴黄〕臣窃见集议之制,所以合众知,尽下情。
自周汉以来,最为良法。
乃自近岁,禀听宰相风指,立为一说。
衣冠虽集于台省,而未闻反覆辩论,更相是非,率是决于一夫之手,使吏钳纸书名而去。
此一当复还旧典,以一洗具文之陋,伏乞睿照。
九曰复三衙旧典,以强本朝。
国朝三衙之制,自艺祖开基,监观前代,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为数凡十馀万,所以强干弱支,藩王室,重京师之要道也。
中叶以降,习为骄惰,至崇、观而滋甚。
高俅以恩被遇,则纪律尽弛,仅存三万人。
靖康之祸,京师削弱,夷狄凭陵,盖基于此。
中兴以来,首监前辙,既严其选,又谨所操。
虽艰难多故之时,而辛企宗、王𤫉之骄蹇,不废典刑。
孝宗初,殿帅王琪奉使两淮,荐和州教授刘甄夫
孝宗将召之,刘、王炎时在枢府,呼吏作头引,追至都堂责励状。
既而瞷知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帝虽全宥,竟坐此鑴罢。
乃知先朝之待三衙,其严如此。
韩侂胄未遇,率从吴曦假贷,或又因之以进,假殿帅以酬私恩。
请将西帅,侂胄不敢违。
既又以郭倪、郭杲继之,无非庸駮之人。
嘉定以来,所当尽鉴其弊。
而或以资浅望轻,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
夏震倚之以济国事,犹可言也。
彭辂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会相以母忧去,敏于转移,易为赙赠。
吊问既速,赙赠亦厚,又矫词,直谓遣令听役受事,于是步随故相,往来山中,供土木之功。
之领岩卫,之为将帅,实基于此。
至于用偾军之冯榯,则物论莫不惊怪。
盖奴才又下于,但能刻剥将士,以供苞苴,岁时馈献各有常,知有冰山可依耳,不恤其他。
郁攸事虐,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虽宗庙朝廷,恝乎其不恤也。
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皆报私恩,固权势。
嘉定以来之所用,皆以供厮役,征贿赂,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
今圣化更新,必已用当其才,更惟谨之重之。
〔贴黄〕臣近见邸报,冯榯靖州安置。
榯得罪于宗庙,不肆之市朝,不籍其赀产,已为佚罚。
靖州者,虽曰陋邦,实号乐土。
且靖之字义,为谋为治,有自靖自献之意。
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不当以污此土,伏乞睿照。
十曰复制阃旧典,以出私意。
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以牧守易藩镇,以诗书易干戈。
百年之间,虽间有疆埸之虞,而绝无萧墙之患。
则以国势虽弱,而民心不摇,盖圣祖神宗,立纲常,厚伦理,以端本澄源于上,先正大老别贤佞,明义利,以植经陈纪于下,不聚歛以拔根本,不黩武以启戎奸。
立国之规若此,其形虽弱,其本则强。
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
王安石得政,首以富国强兵自任,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
府库既充,遣其丑类南征西伐,劳人费财,以奉空虚之地,张皇捷音,掩匿败报,以欺人主。
卒之丧师失律,震惊乘舆。
章惇、蔡京、王黼、童贯,循袭故智,结怨西北。
卒之弃信背盟,以开狄难,渡江航海,久而后定。
秦桧身履其事,则又乘高皇厌兵,两宫念归,遂又割地奉雠,为邀挟国家之良图。
十有八年之间,操持人主,芟夷善类,得以全躯于牖下。
韩侂胄既盗威柄,出入禁中,自恭淑皇后上仙,虑其不能以久,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
连年遣使,率以同己者为之,皆谓金鞑相持,遗黎内附,若乘机进取,可以尽复故疆。
盛夏兴师,仅至符离,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
侂胄乃欲歛兵遣使,则已不可得。
迨郭倬授首,郭倪离心,皇黼斌、李奕、李爽败衄相继,吴曦畏死,附虏为乱,乃速议讲解,则万里边面,莽为丘虚,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
史弥远密赞先帝,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其说不得不出于和。
然而中原溃裂,和未能久,而山东河北、关陕之人归疆请吏,无岁无之。
其在襄阳、蜀口者,号曰约而实杀之。
山东之民蜂屯蚁聚,势不可却,于是不得已而纳之。
纳之则当思以处之,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
郑损制阃,而李全却之,改畀诸国,又杀之。
乃使徐晞稷、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至于甚不可忍,然后遣刘琸图之。
图之不得,而衅隙日开,至于盐城之难,可谓极矣。
故相尚欲掩遏调护,或咎其昏闇,或讥其畏怯。
臣以西事观之,则不过为固位计耳。
董居谊帅蜀,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
大才重贻虏帅,而大言于中朝外梱,保无边患。
一旦虏乘虚深入,大才忧惧而死。
居谊仓皇度剑,尚守密院风指,显然下令,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
于是虏可以攻我,而我不可以袭虏。
外三关既失,藩篱决坏,外讧内猘,不得已而用安丙、崔与之
虽或死或病,皆不能久,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
郑损、李所不欲,乃敢命帅蜀,谕令降附,弃险要,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
周如渊固守其说,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吾地,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
我使王良能、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督兴元帅。
人心既愤,鞑骑横行十七州,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
赖天心悔祸,虏自引去。
人莫不咎如渊之闇,而不知弥远实使之。
呜呼,推董居谊、郑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而弥远患失之心,路人所共知矣。
今皇明洞照,固已不待臣言,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
〔贴黄〕自故相钳制中外,事无大小,或用私书,或用申状,惟不得奏闻。
故四方有败,无由上达。
许奕尝奏边事,张方尝上封章,皆被台谏论列。
如此等类,尚多有之。
欲乞睿旨,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径达圣聪,以防壅蔽,海内幸甚!
右件十事,臣既先引旧典,次陈时弊,为陛下一熟数于前,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请终言之。
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莫过于元祐。
曩者陛下即位之初,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为陛下言之。
是时宰相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政府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台谏苏辙、孙宽、梁焘、范祖禹、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翰苑则苏轼词掖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经筵讲读官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说书程颐
元年例之,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臣不复悉数。
臣开陈至此,陛下玉音宣谕云:「元祐人才如此」。
臣思面奏,此今日用人之法,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
且未闻其他,只如苏轼在翰苑,程颐经筵,如此等类,断断不可易。
陛下再三颔之。
臣谓陛下闻之,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
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类多私昵之人,无一满人意者。
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视其官以量其才,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
〔贴黄〕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调亭之说入,已非前日之元祐。
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
徽宗皇帝之初,登用群贤,如任伯雨、陈瓘、龚夬、邹浩、江公望等,凡十有三人,列之要路。
伯雨一人,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馀人可知。
元凶钜恶如章惇、蔡卞诸人,悉疏其恶而窜徙之,天下以为小仁宗,此徽宗初志也。
邓洵武《爱莫助之》之图进,曾不一年,召蔡京为相,尽反前事,旦异晡改,以极于乱。
嘉定号为更化,然自元年十月以后,召用之人才未尽至,故相以忧去。
台谏虑贤者之皆至,则故相不得夺情也,于是扫除异论,示明意向,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
陛下初政之美,亦仅及半年而变。
天下之理,茍非本以纯忱,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未有能久者。
此皆今日之所当鉴,伏乞睿照。
虽然,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更为陛下索陈之。
哲宗皇帝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
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
其自改元而后,则反不逮前。
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方今亲政,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
臣尝即是言以求之,呜呼,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
绍圣亲政之后,首相章惇,继以李清臣、邓温伯、蔡卞、曾布登二府,而司马光、吕公著以下诸贤,世所谓君子也,死者追责,生者贬窜。
明年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又明年而隆祐皇后中宫退居瑶华。
于是熙、丰之政事尽复,元祐之党人皆黜,是非易位,纷纷累年,卒启夷狄乱华之祸。
自今考其致祸之因,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
方元祐极盛之日,昭怀以色被遇。
然以宣仁临之于上,众君子持之于下,未敢肆也。
封求乳媪之事,正论哗然攻之。
群贤何所利于此?
不过为哲庙正本原,保主命之计。
而不此之察,内怀不平,一旦始临万机,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
人主听之,宫闱主之,而前日正人端士,六七年间无一存者。
乃知入无法家拂士,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实为治乱安危之候。
祖禹之言,诚有以见乎此矣。
方今宫掖事秘,臣在万里外,无由知之。
第以绍圣亲政观之,诚见夫古今治乱,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
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宫中服三年之丧,以丧制未除,必非酣酒娱色之时。
然臣之过忧,将恐深居穆清,独揽威柄,君臣势隔,中外情疏,脱有凭怙恩宠,揣摩意向,假托声势者,陛下焉得而察之?
除丧之后,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所忧又不止于今日。
夫权不移于大臣,固宗社之幸;
万一移于宫掖,移于阉寺,移于嬖幸,移于姻戚,则当是时也,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
更愿陛下反覆究图,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以隳十年静养之功,以孤四海听诏之望,实社稷灵长之幸。
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不谓诸臣继亦有言,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非可以强合者。
而当时言者朱端常、莫泽、李知孝、梁成大诸人,乃以此间君臣之合,疏骨肉之亲。
臣虽独遭重谴,不复自辨,以羞当世之士。
臣今幸而生返,尚不知惩创,欲为陛下终言之。
又虑人心所同,一开其端,言者不已,益重臣过。
故臣不敢复言,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断自圣心,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此忠于事陛下者也;
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此不忠于陛下者也。
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则当思其言而行之;
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则当咎其言而反之。
伏乞睿照。
〔贴黄〕臣既书此奏,未遣行间,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兴元置司,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
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溃军出没,残寇往来,城郭人民,十无一二,虽隶王土,徒存郡名。
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故守臣尚拘资格,制帅乃在极边,多事之时,疑不若此。
兼照得授钺制阃,所当专属,若分职授事,委寄不专,必多牵制,有妨缓急。
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亦非事体所宜。
欲乞圣慈更谕大臣,申加裁度施行。
澈溪居士文集后序嘉泰元年六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三、《诚斋集》卷八三、民国《吉安县志》卷四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乡先生澈溪居士者,彭其姓,醇其讳,道原其字也。
方其壮也,以文名策上第。
及其晚也,以治行最三郡。
及其老也,终官朝奉大夫
年未七十,悬车以示子孙,虽曰未达,亦可以为达矣。
或曰:「以道原之贤且文,而老于州县,不宏其施,卒以废锢,不究其鶱,非董子所赋仕不遇者欤」?
予曰:不然。
君子之仕,有在我者,有不在我者。
贤不肖我也,遇不遇非我也。
惟其非我,故有粹乎遇者,伊吕是也。
有粹乎不遇者,孔子、颜、冉是也。
駮乎遇不遇之间者,孟子是也。
道原者,岂粹乎不遇者耶?
其亦駮乎遇不遇之间者耶?
道原之不遇者加少,未若遇者之加多也。
道原奚而不遇哉?
且夫三百有九人之籍奚病也,病不籍耳。
后之人慕用其选,盖有欲与焉而恨不可得者。
岂惟后之人,当时之人盖有欲与焉而恨不可得者。
故至今谓之仙籍,而道原上书北阙而得之,非遇乎?
扬子云作《法言》,蜀之富人载钱五十万求书名其间,而子云不与。
李仲元郑子真者,山林野人耳,不持一钱,不求一字,而子云与之。
二子之事后世无传焉,而其名至今与日月争光者,以子云也。
东坡非吾宋之子云乎?
答彭贺州之启,其亦有求而不与者乎?
道原不求而与之,非遇乎?
抑又闻之,虽有南威之容,匪蹇脩不妍;
虽有太冲之赋,匪士安不传。
道原之文与诗质而珍,槁而滋,寥乎朱弦之音,泊乎玄酒之味,今犹昔也,昔无传而今有传,非得名世之士丞相益国公序之之故耶?
前之称惟其贤,后之称惟其文,曰贤曰文,乃玉乃金,谁敢改评者?
非遇乎?
道原奚而不遇哉!
道原之族孙汝翼、梦弼携《澈溪文集》以示予,敬书其后。
嘉泰元年六月庚子通议大夫宝文阁待制致仕杨万里序。
经界申诸司1190年6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一、乾隆《福建通志》卷六九、光绪《漳州府志》卷四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具位:伏睹本州准转运衙及准提刑提举衙牒,备准省劄,臣僚劄子奏:「闻经界之政公私俱利,闽、广接壤,广中已行经界,而闽中未行。
顷者,朝廷俾闽路漕臣措置汀州经界,续恐有扰而权行住罢。
夫经界虽难遽行,然因其乡俗而行之以渐,则无劳扰之患。
盖闽郡多山田,素无亩角可计,乡例率计种子,或斗或升,每一斗种大率系产钱十馀文。
若使民户自以本户产钱均配其田,自为二簿,一输之官,一为户簿,如江、浙之例,每段画图而旁写四至,配以产钱若干,其簿之首总计本户产钱,以合官簿之数。
其隐瞒不载者,甘没于官,许人告首请佃。
间有郡例元产一钱约抵它郡数文者,使每一钱以十分为率而折之,则山田小段并可均配。
行之二三年,亩产渐实,然后使保正长自画图,为『甲』『乙』『壬』『癸』等字号而总计之,则民心自安,不差官吏、不置司局而民亦无扰矣」。
二月十九日,三省同奉圣旨,令福建路监司相度,条具闻奏,牒请契勘本州曾未举行经界,如或已行,即未委先来系作如何施行,目今见行遵守,有无所行未尽。
若未行经界,亦合作何措置,逐一条具经久利便因依状申者。
本州除已一面询访到龙溪知县翁承议条具事状,备录供申外,熹窃自念久处田间,尝试县吏,其于此事,尤所习知。
正以本州向来不曾推行经界,田税不均,贫弱受弊,方欲少俟数月之间,条上五事,首以为请。
今睹上项指挥,适与鄙意所欲言者不约而合,以此更加询访,见得经界行否之利害一,经界详略之利害一,又得其所必可行之术三,又得其将不得行之虑一,不敢隐默,谨具如后:
一、版籍不正,田税不均,虽若小事,然其实最为公私莫大之害。
盖贫者无业而有税,则私家有输纳欠负、追呼监系之苦;
富者有而无税,则公家有隐瞒失陷、岁计不足之患。
及其久也,诉理纷纭,追对留滞,官吏困于稽考,人户疲于应对,而奸欺百出,率不可均,则公私贫富俱受其弊。
岁引月长,有增无减。
且以熹身之所历者言之。
绍兴二十三四年间,备员泉州同安主簿,是时已见本州不曾经界,县道催理税物不登,乡司例以逃绝为词,官司便谓不可推究。
徐考其实,则人户虽已逃亡,而其田土只在本处,但或为富家巨室先已并吞,或为邻至宗亲后来占据,阴结乡吏,隐而不言耳。
固尝画策以请于县,一时均割,虽亦颇多,然本原未正,弊随日生,终不能有以为久远之利。
况自彼时至今,又已三四十年。
兹者南来,每见县道官员谙晓民事者,无不以此为病。
至于田里之民,则其苦此而欲得经界,又不待言而可见。
此经界行否之利害然也。
然则今日议臣之请,亦可谓深知所以救时弊之急矣。
但其所言闽、广之事,或非亲见,容有未实。
绍兴年中,福建一路实但泉、漳、汀州不曾经界,然亦非全然不行也。
是其打量攒造,盖已什八九成,而提刑孙汝翼以为山贼未平,民散田荒,虑有不实,亟奏罢之,本非此三州者偏有不可经界之势也。
且其至今,岁月益久,流亡复业,田土开垦,又已非复昔时矣。
使昔时真不可行,岂至今日终不可行而遂已乎?
伏乞台察
一、经界利害如前所陈,则其不可不行审矣。
然行之详略,又有利害者。
盖版籍之所以不正,田税之所以不均,政缘教化未明,风俗薄恶,人怀私意,不能自克,是以因循积弊,以至于此。
虽有教化,亦未可以卒然变也,况今吏治,何暇及此?
而遽欲版图之正、田税之均,是岂不差官、不置局、不打量步亩、不攒造图帐之所能办乎?
所以绍兴年中虽以秦太师之权力,李侍郎之心计,然犹不惮甚劳大费,以至淹历岁时之久,而后能有成也。
若如议者之言,即是熙宁手实之法,其初虽若简易,其终必将大起告讦之风,徒伤淳厚之俗,而卒不足以得人户田产有无多寡之实,又反不如偷安度日,都不作为之为愈也。
绍兴经界立法甚严,人所创见,莫不震悚,然而奸猾之民犹有故犯之者。
况于今日,以此苟简之法施之玩习之民,而欲妄意簿正而税平,岂可得哉!
此经界详略之利害者然也。
伏乞台察
一、经界之行否详略,其利害已悉具于前矣。
今欲行之,则绍兴已行之法诚不可易,但当时所行亦有一二未尽善者。
如不择诸道监司以委之,而至于专遣使命;
不择州县官吏,而泛委令佐;
至其中半,又差官覆实以纷更之,此则今日之所不可不革者也。
盖当是时,秦氏用事,诸路监司皆其亲党,固未尝择。
于州县官吏,又以逐州逐县无不奉行,用人至多而不暇择,所以其势不得不至于此。
今幸朝廷清明,而本路诸司皆一时之选,欲行经界之地,又不过三州十有七县,其用官吏,一县两人,则亦不过三十四人而已。
若蒙朝廷先令监司一员专主其事,使之择三郡守,汰其昏谬疲软、力不任事如熹等者,而于一路之中求此三四十人,应亦不至绝不可得。
盖县不能则择于其佐,佐又不能则择于它官,一州不足则取于一路,见任不足则取于得替待阙之中,皆委守臣踏逐,申差权领县事,要以得其人而后已。
既得其人,则使之审思熟虑于其始,而委任责成于其终,事毕之后,量加旌赏,以报其勤。
其权领者,则又稍优其赏而归之故官,则大事克济,而于其不能者亦无大害。
此则差官置局必可行之说也。
至于打量一事,则其势不得不少劳民力。
但一县之地,大者分为数百千保,小者分为数十百保,使之分头散出,各自打量,则亦不至多费时月。
绍兴遗法,亦必有能识之者,此打量步亩必可行之说也。
至于图帐之法,始于一保,大则山川道路,小则人户田宅,必要东西相连,南北相照,以至顷亩之阔狭,水土之高低,亦须当众共定,各得其实。
其十保合为一都,则其图帐但取山水之连接与逐保之大界总数而已,不必更开人户田宅之阔狭高下也。
其诸都合为一县,则其图帐亦如保之于都而已,不必更为诸保之别也。
如此则其图帐之费亦当少减。
然犹窃虑今日民力困弊,又非绍兴年中之比,此费虽微,亦恐难以陪备。
若蒙朝廷矜怜三郡之民,不忍使之更有烦费,则莫若令役户只作草图草帐,而官为买纸雇工,以造正图正帐,专委守倅及所差官会计买纸雇工之费,实用若干钱物,具申漕宪两司,许就本州所管两司上供钱内截拨应副,如此则大利可成而民亦不至于甚病。
此则攒造图帐必可行之说也。
抑此皆其法也,若夫法外之意,又在官吏用心如何。
熹顷在同安,尝见惠安县郑昭叔自言知仙游县日,适值朝廷推行经界,初得户部行下事目,读之茫然不晓所谓。
而寮佐吏史亟请施行,因窃自念己犹未晓,何以使人?
乃闭閤谢事,覃思旬日,然后通晓,心口反复,更相诘难,胸中洞然,无复疑滞,然后集诸同官而告语之,使其有疑即以相问,如是数日,而同官亦无不晓者。
同官既晓,然后定差保正保长,阖县通差,不以烟爨远近为拘,不以歇役新旧为限,但取从上丁产高人,分为二等,大者以备都副保正,小者以备大保长,各以纸签书其姓名,分置两贴。
又于二贴各分四类,或物力高彊,或人丁众盛,或才智足任谋画,或筋力可备奔走,各以其类,置于一贴。
凡选一都一保,则必兼取此四色人,使之同事,令其各出所长,以相协济,于是人皆悦从,相率就事。
差役既定,然后以户部事目印本给之,又为说其大意,使之退而讲究,期以一日,悉集县廷,凡有所疑,恣其请问,悉以己意详为解说,力疲气乏,则请同官更番应之。
如是五六日,凡为保正长者,亦无不悉晓其法,然后散遣打量,不过两月,它邑差役未定,而仙游打量见次第矣。
熹尝窃记其言,以为若使被差之官人人如郑君之用心,则虽岁岁方田,年年经界,亦无害于民者。
今者幸遇朝廷复有推行此法之意,敢录其说,并以陈献。
如蒙采择,上之朝省,下之属部,不独使被差官吏有所取法,亦庶几郑君之心因以暴白于后世。
郑福州宁德人,其后致仕家居,老寿康宁,九十六岁而终,亦其心爱民之报也。
并乞台察
一、经界行否详略之利害与其必可行之术,熹之言亦详矣。
而复有所谓不得行之虑者,何也?
盖此法之行,贫民下户虽所深喜,而豪民猾吏皆所不乐。
喜之者多单弱困苦无能之人,故虽有诚恳而不能以言自达;
不乐者皆财力辨智有馀之人,故其所怀虽实私意,而善为说词以惑群听。
甚者至以盗贼为词,恐胁上下,务以必济其私。
而贤士大夫之喜安静、厌纷扰者,又或不能深察其情而望风沮怯,例为不可行之说以助其势。
殊不知泉、漳之民本自良善,不能为寇,唯汀州及漳之龙岩素号多盗。
然前后数起,如沈师、姜大老官、黄三之徒,皆非为经界而起也。
乃以不曾经界,有税无业之民狼狈失所者众而轻于从乱耳。
若其富家巨室,多税少之人,则虽有不乐受产之心,而岂肯以此之故,弃其子孙久远之,以为族灭无馀之计也哉?
其不足虑亦明矣。
但此等事情曲折微细,亦须身履目见,乃有以信其必然。
今朝廷之尊、台府之重,其去田里有税无业之民,盖已远矣。
而又有此浮伪奸险之说以荡摇乎其间,则亦何由信此利害之实而必行之哉?
此熹所以虽独知之,而不能不以或不得行为虑也。
伏乞台察
右谨件如前。
熹之愚意又窃以谓此事今在诸司详为开陈,朝廷力赐主张,首以定计为先,次以择人为急,然后博采众论,取其所长,则虽事之至难者,亦将无所不济。
如其不然,而使复为怀奸挟诈、因循苟简之论所胜,则是使三州之民日就穷困,永无苏息之望矣,可不痛哉!
熹衰朽之馀,误叨郡寄,不胜喜惧交战之极。
谨具状申安抚、转运、提刑提举常平使司,伏候台旨。
〔小贴子〕此状所陈,乃熹平日所闻不经界之通患。
今到任稍久,续行体访,又见本州税籍不正,田亩荒芜,官司失陷正税数目浩瀚,无以供解岁计,遂至巧作名色,科敷责罚,以救目前。
官既不法,吏又为奸,是以贫弱之民受害愈甚。
州郡非不深知其弊,然势之所驱,有不容已,虽有贤者,不过包羞忍耻,拱手窃叹而已。
若不推行经界,决是无由革去此病之根。
此于通行利害之中,又是一郡要切利害,并乞台照。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一。又见《经济文衡》续集卷一六,《朱子奏议》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一○六、食货典卷六○。
秘阁朝议大夫范公神道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九、《楚纪》卷四三、《秘笈新书》卷一○、《南宋文范》卷六九
绍兴之初,天子痛念宗社阽危之辱久而未报,寤寐俊杰,以图事功。
既得赵忠简公、张忠献公而相之,又俾两公博求天下之英材以备官使。
于是忠贤毕集,谠言日进,国以大竞,仇虏詟焉。
其后两公相继去位,秦桧遂以讲和误国,胁主擅权,一时诸贤率以异议摈逐。
二十年间,堙阨沦谢。
其幸及死,复见收用者什不二三,然亦往往迟暮奄忽,而不及究其所为矣。
呜呼,此岂独士之不幸也哉!
若故直秘阁范公,则其一人已。
公讳如圭,字伯达建州建阳县人
曾大父履谦、大父补之皆隐德不仕。
舜举始登进士第,官从事郎以卒。
其学行志业,延平杨文靖公实铭之。
以公故,赠左朝议大夫
母胡氏、叶氏皆封恭人
公生数岁,遭母丧,哀毁如成人。
未冠而孤,奉继母尤谨。
抚弟妹曲尽恩意,有人所难能者。
从舅氏胡文定公受《春秋》学,乡举类试皆第一。
对策廷中,极论人主正心立志之方,力诋和议宴安之失,言甚壮切。
张公时为考官,读而异之,第以为选首,而同列有病其言者,抑寘乙科。
左从事郎、武安节度推官
始至,帅将斩人。
公白其误,帅为已署,不易也。
公正色曰:「节下奈何重易一字而轻数人之命」?
帅矍然从之,自是府中事无大小,悉以咨焉。
居数月,以忧去。
虏骑已陷长沙,湘中大乱。
公崎岖避地,艰苦百罹而志业益修。
开口论议,皆切当世之务。
诸公多访以事,而文定亦亟称之。
江东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近臣交荐,召试,除秘书省正字,改宣义郎,迁校书郎,兼史馆校勘
秦桧力建和议,虏使鼎来,而朝廷草创,无所于馆,将虚秘书省以处之。
公亟见赵公曰:「秘府谟训所藏,平时以馆好使犹不可,况今日之仇虏,而可使腥膻之乎」?
赵公竦听,即为改馆。
既而使至悖傲,所议多不可从者,中外愤郁。
公与同省十馀人合议,拜疏争之,既具草而骇懅引郤者众。
公乃独手书抵,责以曲学倍师、忘雠辱国之罪,且曰:「公不丧心,不病狂,奈何一旦为此?
若不改图,必且遗臭万世矣」。
以是怒,而公所议奏草卒与史官六人者上之。
未几,虏归河南以尝我,方自以为功,公曰:「是亦安能久有?
顾今日之义,则有不可不为者」。
乃因轮对言曰:「两京之版图既入,则九庙八陵瞻望咫尺。
今朝修之使未遣,何以仰慰神灵、下萃民志」?
上泫然曰:「非卿不闻此言」。
立命遣使。
于是以公不先白己也,益怒。
公亦以先墓久寄荆门,中更变乱,乃谒告,奉柩归葬故乡。
饭蔬带绖,往返数千里
既窆,即以病告。
主管台州崇道观
前后三请,杜门读书,不与人事者十馀年。
寻起通判邵州,又通判荆南府事。
荆南户口旧数十万,寇乱荒馀,无复人迹。
朝廷为蠲口赋以安集之,百未还一二也。
而议者希意,遽谓流庸浸复,可使稍输什二而岁增之。
吏不能供,顾无敢言者。
至是,积逋二十馀万缗,他负亦数十万。
户部日下书责偿甚急,曰不且有谴。
晚节悖乱,喜怒不可测,为户部者又其姻党,凶焰赫然。
孙汝翼惧,欲赋于民以塞责。
公持不可,曰:「吾宁被谴,此不忍为也」。
无何,孙去,公言于后帅王公师心,悉奏蠲之。
已死,公所与同去国者多召用,公亦被命入对。
上犹记公前议,劳问久之。
公因进言为治以知人为先,知人以清心寡欲为本,语甚切至。
又论东南不举子之俗,伤绝人理,请举汉胎养令以全活之,抑亦勾践生聚报吴之意也。
上善其言。
陈文恭公知政事,亦欲留公朝著,而同列有以党暴起秉事者,忌公前辈,不肯媚事己,乃以直秘阁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出之。
公辞行,复奏言:「今日屯田之法,岁之所穫,官尽征之,而田卒赐衣廪食如故,使力穑者绝赢馀之望,惰农者无饥饿之忧,贪小利,失大计,谋近效,妨远图。
是以历年久、用力多而无成功。
谓宜举籍荆淮旷土,画为丘井,放古助法,酌今之宜,别为科条以令政役,则农利修、武备饬而复古亦有渐矣」。
章下,任事者或笑以为迂阔,寝不奏。
公平所至询究利病,搜访人材,汲汲如嗜欲。
江西,论奏数事,皆一方久远之利。
临川宰陈有古循吏之风,闻者亦以为当。
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以病,复请为祠官以归。
宗藩并建而储位未定,道路窃窃有异言。
公虽在远外,独深忧之。
尝剟至和嘉祐间名臣章奏凡三十六篇,合为一书,至是囊封以献,且言曰:「愿陛下深考群言,仰师成宪,断以公道,无贰无疑,则天下幸甚」。
人或以越职为公危之,公不顾也。
上感其言,以语辅臣而叹之曰:「如圭可谓爱君矣」。
遂留陈公决定大计,即日下诏,以普安郡皇子进封建王
因复起公知泉州,公辞不得请而行。
既至,举大体,尽下情,择丞史任之,郡以大治。
蠲属县负课久不能偿者什三四,度其力而宽与之期。
县感公诚意,输将惟谨,财用以纾。
泉地濒海通商,民物繁夥,风俗错杂,而经用常不足,人始以公不更治民理财为忧。
至是,乃大服。
南外宗官寄治郡中,挟势为暴,前守不敢诘。
至夺贾胡浮海巨舰,其人诉于州、于舶司三年不得直。
占役禁兵以百数,复盗煮海之利,乱产盐法,为民病苦。
公皆以法义正之,则大沮恨,密为浸润以去公,遂以中旨罢公领祠如故。
邦人涕慕,欲相与号诉于朝,公禁之不得行。
邵武僦舍以居,门巷萧然,士大夫益高仰之。
远近学者多从质问经子疑义,公亦孜孜引接,朝夕不倦。
属疾,移书政府旧交告诀,语不及私,惟以中原未复,民力未苏,遗贤未用为寄。
戒诸子强学,且毋得用浮屠法治吾丧。
绍兴庚辰六月十八卒,享年五十有九。
后两年,今天子遂由青宫受内禅即皇帝位,父尧子舜,海内大安,而公已不及见,世亦莫知公之尝有言也。
近岁士大夫颇有见绍兴日历及陈公手记者,然后乃知公之忠精为不可及。
公为人笃厚易直,不饰边幅。
忠孝诚实,得之于天。
其学根于经术,不为无用之文。
有集十卷,皆书疏议论之语,藏于家。
所议屯田,尝别草具其施行之目数千言,未及上。
其后张公总师江淮,奏下公家取其书,而张公寻罢,亦不果行,识者恨之。
公累官左朝散郎,赠朝议大夫
娶叶氏,封安人,后赠恭人,公继母之弟、右文殿修撰宗谔女也。
静淑俭素,配公无遗德。
后五年卒,与公合葬建阳之渭曲村,公始尝欲卜居处也。
子男三人,念祖,通直郎、知抚州宜黄县致仕。
念德,今为朝奉郎江南东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念兹,早卒。
女二人,通直郎利州路提点刑狱折知常从事刘玶其婿也。
始,公之葬不及铭。
既葬,诸孤始属其故宾客魏君掞之状公行,将请文于上饶汪公,而刻石以表其隧。
又未及,而汪公薨,则公之同时辈流已无复在者矣。
乃奉其书泣以属熹。
熹愚晚出,何以及此?
然惟先人为史官,实常与公连名奏事。
及罢而归,又与公同日舣舟国门外,其相与期于固穷守死之意,晚而愈笃。
先人既没,公所以怜熹者亦益厚。
至于亲为讲画,反复辨告,盖惟恐其迷昧没溺,丧失所守,以辱其先人也。
此意岂可忘哉!
乃受其书考之,而论著其大者如此,且系以铭。
铭曰:
呜呼惟公,广博易良。
不耀其章,不刿其方。
斤斤其容,坦坦其行。
恳恳其言,循循其政。
刚毅劲切,以时发之。
贲育虽强,孰能夺之?
晚殚厥猷,遂启明圣。
万世之传,一语而定。
凡今有庆,孰匪公功?
我铭斯阙,以诏无穷。
东家杂记跋绍兴二年五月 北宋 · 孔端朝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四、《皕宋楼藏书志》卷二六
端朝闻诸父云:吾家自五代乱离,宗族散走,死亡略尽,独袭封尚书仁玉守坟墓不去。
尚书幼子讳勖仕为侍郎,长子、孙皆为侍从,儒门复兴。
今聚族二百口,皆尚书公子孙,依庙为宅,家有赐书,以至祭器、御书、田园,复皆上所赐,许任乡官,著在史为□□,由是土人不以姓名称,止曰「庙宅」。
族人无异居者,独安州族祖六中书讳宗简,因官不归,遂家焉。
宣和末,女真始入寇;
靖康丙午,群盗起。
家所蓄藏,荡然云散。
建炎戊申十月端朝不得已去陵庙南奔。
明年己酉八月,蒙恩以孔氏特差徽州黟县后二年辛亥四月赴官。
六月,张琪犯徽州,黟之四境焚杀一空,端朝与幼累奔山间,仅得不死。
所携上世告敕,祖、父遗书,生生所资,皆失之矣,独此谱山中人得之,转以见归。
此谱乃古本,顷叔祖贰卿削去旁支,独存世袭者,有识惜之。
今亡而更存,岂非天也!
因书以示子孙。
绍兴二年岁次壬子五月朔,四十八世孙端朝谨书。
袁先生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六、《浪语集》卷三二
袁先生讳溉字道洁汝阴人也。
尝举进士免贡,避地州西山中。
建炎初,集乡民为保聚,与金人及群劫抗,屡克。
其众谋奉先生为主,先生逃于金房山谷间。
王金州彦即其庐见之,先生衣不掩胫,与相应答。
王就先生李靖兵法,先生谢不告,王怒,欲胁取其学,先生转徙山南。
时进士类试宣抚司,其年会失陕右,取士以百数,而应者过百人,或劝之就试求官,先生曰:「官不可苟求也」。
移居富顺监
先生初从二程先生学,闻薛先生名。
富顺邻家薛翁以卖香自给,其子晨以香出,父则掩关待之,子莫而归,因不复事,邻里莫详其趋步。
先生疑其薛先生也,具刺谒之,薛翁慢骂不应,先生固已疑之矣。
间日再往,又不得前。
于是积日屡造其门,薛翁喜而见之,先生与之语,不对;
再见,谈古今百氏,又不得一言;
三见,纵论六经,薛翁才有喜色,曰:「子学已博,然寡要。
夫经所以载道,而言所以明道,何以多为」!
先生曰:「如先生言,吾心将以会道尔」。
薛翁击节称善,因以所学授之。
居月馀,劝先生出关,薛翁因亦遁去。
先生自闻薛先生道,所为益纯粹近古。
其出关至夏口岳开府飞必欲延至幕下先生一见而出,不辞而行,语所知曰:「岳公武人,而泥古幕府,无圆机之士,难乎免矣」!
未几而及难。
先生因家荆州,往来夷陵秭归诸郡,与士夫言必称善,悦其旨意,然后和之,循循然,人知其厚德君子也。
孙秘阁汝翼帅荆渚,延先生至府舍,俄先生告去,过表弟虞于公安,以书寄谢孙曰:「溉不出此旬矣,公于厚,恨不能为公一言」。
病革二圣寺,僧问于床下,先生曰:「佛家以死生为一大事,谁谓当蹈其常」!
因戏作释氏言示之曰:「非吾事也」。
弃之而殁,时年七十,寺僧为之敛葬。
无男,二女子尚少,公安聂令诏为嫁之。
先生学自六经百氏,下至博弈、小数、方术、兵书,无所不通,诵习其言,略皆上口,于《易》、《礼》说尤邃,未尝轻以示人。
乐善孜孜,盖天性然也。
自将家下峡,其饘粥盖不继,家书祭器,间关常以自随。
贫居以小学教授童蒙,其生父以妾为配,先生即日谢去。
王枢密庶故善,王家有伊洛遗书,先生欲传未能,俄而王殁,先生不远千里,从其诸子传录书毕遽行。
会罗织狱兴,掩捕王氏家人,宾客几傅之死。
先生夷陵郡郭,一旦徙家舟中,其夕夷陵灾,首焚先生居处。
绍兴癸酉岁先生江陵得疾如中风,四支不仁殆甚,人为忧虑,先生曰:「此无伤也」!
迁居村舍,踰月而愈。
或问之医道,先生以古语告曰:「所谓存神与气,气与神会,自然周流,本无偏滞者,我能身行之耳」。
由是荆人颇神其事。
初,靖康后天下兵荒甫起,先生家为汝阴盛族,尝有客过其舍,先生察其状貌有异,白诸父曰:「客,奸人也」,徙家人避之。
是夜,客以寇来,遂与乡社义兵斗死。
后众欲据前山为保,先生争之,不听,独将妻子聚保山后,已而前山果没,金人大至,欲以万众攻山后营,先生坞中兵不满千,召其众计曰:「虏则势盛,吾知数术,保以一箭破之」。
其夕,虏砦山阿,先生使数十人各执鼓燧如四山伏,约虏军噪扰,燔山击鼓为应。
有谈经客愚甚,先生激使为虏装,窃虏号,入宿虏酋帐下,以二矢授曰:「夜中发矢而窜」。
客如先生计,恇怯仅能发箭,虏营惊乱,顾见火光并起,鼓声四合,因溃,自相攻杀数百人,为不敢复至。
有溃兵虏掠过营下,先生伏数十鼓,持礧木道旁俟,因据险拒却之。
贼还,以夜中过伏所,礧木乱下,鼓声震天,贼遂大崩,擒杀大半。
先生文武才用,大略多此类,疏其大者于篇。
瓯浦薛某曰:走述《袁先生传》,观其从薛隐君学,师弟子授受相予之际,何其严且约也。
俗薄久矣,圣人之学不可复见,走于先生焉取焉。
初,外舅秘阁荆州,走为书写机宜文字,尝得于先生授教,其所以为诱进者甚博。
尝侍先生观弈,能为负棋易寘数子,以弱为强,时弈者亦善于棋,拱手称叹。
外舅强先生弈,则曰:「先人尝以弈为废事,所不忍违」。
又尝闻先生言,盖尝以所学纂一文字,凡四类:曰理,曰义,曰事,其一今忘之矣。
走从问义理之辨,先生曰:「学者当自求之,他人之言善,非吾有」。
走请终身诵服斯语。
已归,而闻先生讣,求其书不复得。
呜呼!
先生者,可谓君子儒矣!
言行文章,皆足为世楷式,百不施一,卒以穷死,哀哉!
黄君墓志铭元祐四年八月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四、《鸡肋集》卷六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一二、《八代文钞》第三一册
黄君讳某,世为单州砀山县人,或仕或农,后徙济州金乡县
自其父祖则稍稍以谨信好施闻于里人,而家产作业亦益进。
君有智度,奉父母恪。
岁凶,籴腾踊,而家积谷数屋。
或劝其以时出,可得十倍利。
辄不肯,而以丰年平贾出之,籴者皆之黄氏,立尽。
盗猝入其里,指其居曰:「是出谷救人黄某者邪」?
或对曰:「然」。
于是独不犯其一毛,而慰遣其家人。
有男子跣而走,盗执之,遽绐曰:「我黄某子也」。
亦得免。
然自是其家滋益丰,语人曰:「我无以致丰,吾富疑有命也」。
年七十卒,以元祐四年八月二十三日葬于其县之高平乡新兴村。
孙汝翼进士中第,今为雄州防禦推官、知凤翔府麟游县事。
尝从补之游,来求铭,乃掇其事论之,使归铭其圹中。
曰:
世言治生祖白圭白圭曰:「智不足以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足以取予,彊不足以有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也」。
是不然,观黄氏所以成其家,岂固有术耶?
推之而不求赢己而愈赢,曰「我致此有命」。
吾是以知富与贵,不可以力求,而可以德竞。
孙汝翼郑霭职诏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丁酉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二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
秘阁、知荆南府孙汝翼专恣妄作,直秘阁都大管四川茶马郑霭职事不修,唯务掊克,可并罢。
常州墓志铭1173年7月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六、《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浪语集》卷三五、《黄氏日钞》卷四○、《南宋文范》卷六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河东之薛,有降居闽之长溪者,世久不能迹其始。
既又家于永嘉,其长老之记曰,唐补阙令之后迁焉。
裔孙庠,以驯行闻于乡。
庠生强立,始修补阙之旧,续其禄,盖终江宁府观察推官,赠左光禄大夫
光禄四子:嘉言,尚书司封郎中
昌言,通判婺州
弼,敷文阁待制
徽言,起居舍人
公讳季宣,字士龙,起居之子也。
起居学于胡文定公安国,而雅为赵忠简公鼎所厚,其立朝皆有本末。
最后丞相建与虏和,起居自殿坳直前,引义固争,反复数刻,中寒疾以卒。
夫人胡氏亦继卒。
于是公生六年矣,伯父待制收鞠之,任以官。
公幼逮事过江诸贤,闻中兴经理,大略已能识之。
喜从老校退卒语,得岳、韩二三大将兵间事甚悉。
志尚荦荦,与常儿异。
年十七,起从妻父荆南孙汝翼,辟书写机宜文字
荆州袁溉道洁,虚郡斋迎致之,公遂委己师焉。
道洁及登河南程夫子之门,闻蜀隐者薛叟名,晚游蜀,以物色求之莫能得。
末至一郡,并舍有叟旦笈之市,午漏下辄扃其户。
道洁从壁间觇之,方隐几默坐,意象静深。
问诸邻,则曰是鬻香薛翁,不知其所从来。
道洁亟款门,以弟子礼见。
旦往陈所学,叟漠然如不闻。
久之乃曰:「经所以载道,圣人作经以明道,子何博而寡要也」?
始与深语。
未几复舍去。
道洁漫浪沔鄂间,讳其学,绝不为人道,独与公倾倒无所靳。
公自是笃意于学。
道洁语公,伊洛轶书多在
时同郡萧振方制置四川,乃往为其属。
道洁期至蜀授以书,会偏裨有诬其所部将者,公请正阶级法。
议不合,谢去,遇道洁于峡。
而公既出蜀矣,调鄂州武昌
武昌号难治,连败数令。
公年尚少,郡将部使者易之,迎谓:「是邑久不可为,子敢当之乎」?
公曰:「独患在上者以县为可为,今知其不可为,则可为矣。
愿宽其衔辔,俾得自尽」。
皆诺之。
科徭兴发,率以公故独不及。
唯论和籴,始不见答,欲解印绶去,卒体其诚,得罢。
公既获乎上,民赖以宽,有所废置,皆争趣和。
乃大治,版籍、期会、简稽、出纳,悉就绳尺,密而不烦,严而不迫。
虏亮未叛盟,公白其长,视要害,前备禦,辄不省。
及兵交,稍稍即公咨计画。
虏亮悉众瞰江,诏成闵还师入援。
汪枢使澈宣谕荆襄,公告:「成得蔡,有破竹之势,盍守便宜勿遣?
乘虚下武昌,径陈、汝趋汴都,虏内顾且惊溃,释此成业,而聚兵相仗,鲜克以济」。
不能用。
昼夜驰不顿舍,后骑能属者三之一,而陈、蔡新附诸城,亦踵接复为虏矣。
江淮仕者大抵无固志,纷纷遣其孥系马庭木以须。
公独留家不遣,誓与民俱死。
县故多盗,铁冶、营田,棋布诸乡。
亡命奸人,出没其间,所治即孙吴故宫,自古江左重地也。
公念除盗上策,莫如联保甲,疆陲有事,唯素整者可不乱,乃访求河北、陕右弓箭手保甲法及淮西刘纲保伍要策,讨论甚具。
会有伍民之令,乃出其法行之。
五家为保,二保为甲,六甲为队,因地形便合为总,不以乡为限,总首、副总首领焉。
官族、士族、富族、皆附保蠲其身,俾输财共总之小用。
诸总必有射圃,民暇则习,无蚤暮之节。
尽禁蒱博,独许以击刺驰射角胜。
五日更至庭阅,其尤者劳赏之。
旗志总别为色,枪仗皆中度。
候望干掫不幸死者,予棺,复家三岁。
诸乡皆置楼,盗发,伐鼓举烽以相号召,瞬息遍百里。
总首白事,吏毋得预,追胥兴发,一以县檄为验。
环邑沟渎不渫,夏潦波道,在事者病之,役大莫敢睥睨。
及保甲成,天大雨,公出坐通衢,传呼总队,具畚锸、赋丈尺,三日而毕。
市多火,公戒诸队钩绳梯缶,各专其一,暮夜仓卒,随用而索,甚速且整,火不能灾。
县治白鹿矶、安乐口,皆置戍。
复请于宣谕司,得战舰十、甲三百,罗落之守计定。
讫虏退,人心不摇。
大军之屯州县,客主不相能,多为鬨暴。
公曲得其欢心,以事至者,必微见曲直而明假借之,皆大喜且大服,誓死以报。
内郡发输边,县当餫信阳,公部以往。
先是诸将出师,部勒无法,或侵苦之,道殣相望。
文吏董役者,则又甚焉。
民见调,辄与亲戚为死决。
公语父老曰:「子弟相从者,吾受其无咎」。
皆怃然阳应。
既发,队伍次舍悉放行军。
亲与役夫同苦乐,病者挟医护视,始轻所负,剧则皆弛之,增剧则以马若舆载之,病者未至,队长毋得即安。
号令齐一,道上担肩相差如引绳,无敢少蹉跌。
观者相语曰:「此谁将军部曲耶,乃整肃如是」?
既而知为武昌白丁,相视叹息。
斯役也,在行者千有八百。
役罢,死者一人,跌伤者一人,馀还畀其父母妻子如初约。
当是时,诸公争知之,举辟交至,公一无所就。
吏部铨得婺州司理参军,召对,首言治体有本末,愿遴三公之选,责以进人材,张纪纲。
延端直之士,与之讲问学、求治道。
又论中都官员多职寡,牧伯之任分为五六,唯大军胜战,将兵而下,废为隶役。
因道远方民瘼甚悉。
王枢使炎前在鄂,熟公治行,及是新得政,求助于公。
公语之曰:「上天资英特,群臣幸得遭时,乃忽略根本而奔走军旅之间,盍以仁义纲纪为本?
至于用兵,请俟十年之后」。
宣义郎,知平江府常熟县
退,待次具区滆上。
明年,复召审察,公固辞,徘徊踰年乃就道,至则除大理寺主簿
是岁江湖大旱,流民往往北渡江,边吏复奏淮北民多款塞者。
虞丞相允文白遣公行淮西,收以实边。
持节劳来,耄稚满车下,为之表废田、相原隰,复合肥三十六圩,立二十有二庄于黄州故治东北。
以户颁屋,以丁颁田,二丁共一牛,犁、杷、锄、锹、钁、镰具,六丁加一錅刀。
每甲辘轴二,水车一,种子钱丁五千,廪其家,至食新罢。
凡为户六百八十有五,分处合肥、故黄适等。
合肥赢故黄三户,户授二室。
受田之丁,合肥八百一十有五,故黄六百一十有四。
会其钱若米之费,财二万缗、六千石。
流民已为大姓有者,仍隶其主户就抚之。
并边归正者,振业之。
合三千八百馀户。
始公以乾道七年十二月淮西,反命以明年之夏,计道里往来与察边郡、检麦田之属,专于田事者仅数月,垦筑、冶铸、斲削,皆受成于公。
赋役省而功坚,度可支数十年。
位置向背,经纬条达,民生所须,不外索而足,淮人谓耳目所未睹。
公曰:「吾非为今日利也」。
合肥之圩,边有警,因以断栅江,保巢湖
故黄,实古邾城,地直蔡冲,诸庄益辑,则西道有屏蔽。
其措意深远矣。
光守宋端友自上招集北归户一百十七,公至固始,验新民止五户,馀皆保塞数年,端友混新旧户为一,籍以幸赏;
异时有以善马涉淮者,杀而要夺之。
公亟举奏端友有挟,人谓章且不下,语闻,上感悟,属廷尉治
方穷竟,端友以忧死,习为媒者皆竦。
虞丞相始不乐公矣,故为多端縻公,以缓其归。
或迎说公:「见上,盍少自绌?
毋与当路者忤」。
公曰:「上遣我视边,固欲得利害之实」。
卒极陈之,且曰:「臣根本其敝,不计而谩为,而后外以卤莽报;
不思而出令,而后外以难行寝。
号为责实,未免徇名,则趣办皆徇名之人;
志在大功,反规小利,则迎合皆规利之辈。
诞谩者败而不诛,谀说者察而不去,左右为欺囊橐。
迩为援则远坚,大为间则小肆。
其荐退人物,曾非诵言,游扬中伤,乃自不意。
齐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断,而在毁誉者之刑。
臣观近政,非无阿、即墨之断,奈何毁誉之人自若」?
上欣然开纳。
公复进曰:「外事无足道,咎根不除,抑臣深忧。
左右近侍,阴挤正士而阳浮称道。
陛下诚圣明,傥因貌言,万一垂听,臣恐石显、王凤、郑注之智中也」。
又曰:「好名特为臣子学问之累。
人主为社稷计,唯恐士不好名。
诚人人好名畏义,何乡不立」?
上是之。
隆兴以来,经理两淮受遣者且数十辈,发御府金缯,听施置自便阅十年,鲜有当上意者。
及公使事有绪,恨得公晚,道进官二等,除大理正,侧席迟其至,顾问䌷绎,奏请论荐,皆报可,闻者意公且用矣。
七日,出守湖州
入辞,语益恳到,上慰勉遣焉。
公既数摩切左右,而湖多权贵人田宅,与相加尤数,公平心问理如何,不为变,益害公,合力撼摇,上记其忠,独保持之。
始至,书狱多入死,讯其由,则弃市者民间或窃祠之,名「伤神」,恶少遂轻相雠杀不顾。
公亟屏绝,死狱大减,条境内淫祠,次第除撤,会去郡而辍。
土俗小民悍强,甚者数十人为朋,私为约无得输主户租,前为政者或纵臾之。
公叹曰:「郡国幸无事,而鼠辈颉颃已尔,缓急之际将何若」?
取其首恶,黥窜远方,民始知有奴主之分。
陈亨伯割诸道留州钱输大农号经制翁彦国复附以总制,嗜进者竞裒歛以应赏格,已而遂定其多数为岁额。
州用日削而供亿稍饩,校军兴前五六倍,吏骪法擿抉无遗笔,犹廪廪不能给。
至是户部提点刑狱司以历付场务,一钱已上皆分隶经总制如式。
诸郡被符,搏手无策,相顾莫敢先。
公独言于朝曰:「自经总制立额,州郡凿空以取盈,虽有奉法吏思宽弛而不得骋。
若复隶额外征,掇其强半郡调度,顾安所取?
殆复为它谬巧重取之民,民何以胜」?
户部镌谯愈急,公争之愈强,台谏亦交疏助公,遂收前令不布。
凡可以纾民力者,知无不言。
如论和籴贾贱,请更平直;
徙汰军宽州;
添差隶郡者,止今见员,后勿遣。
函封相继,多格于有司,则以病谒祠。
朝廷惜之,却其请至八九,知不可夺,改知常州
未上,以乾道七年九月戊申卒于家,年四十,官止奉议郎
娶孙氏。
子法,补太学生
公之没,其友张淳治丧,程以古礼,公配孙夫人能顺听不违,里中观法焉。
十二月壬申,葬于永嘉县吹台乡慈湖之原。
周季绝学,古先制作之原晦而不章。
董仲舒名田,诸葛亮治军,王通河汾之讲论,千有馀年,端倪盖时一见也。
国朝程颢氏、程颐氏、张载氏,相与发挥之,于是本原精粗,统纪大备。
门人高弟,既尽晚出者,或骛于空无,不足以涉事耦变,识者忧之。
公之学既有所授,博揽精思几二十年,百氏群籍、山经地志、断章阙简,研索不遗。
过故墟废垄,环步移日,以验其迹。
参绎融液,左右逢原,凡疆里、卒乘、封国、行河,久远难分明,一经公讲画,枝叶扶疏,缕贯脉连,于经无不合,于事无不可行。
涖官随广狭,默寓之于簿领期会之间,其所部吏曹,经时而不知公为儒者也。
平生所际,文武之职不同,未尝为町畦崖岸。
而去就从违之际,守义不可夺。
言兵变化若神,而在朝每以不可轻试为主。
所见疏快轩豁,潜察之,自律严饬,虽倥偬,札翰正楷,无一惰笔。
少年豪举,既知学,销落,不留省其私,泊如也。
其为人平实质确,本于简易,行于敬恕,而坚志强力,又足以充践之。
善类方共倚属公,而公则死矣。
《诗》、《易》、《春秋》《、中庸》、《大学》、《论语》,皆有训义。
他所论著若《九州图志》之属,稿方立而未究也。
岁在壬午,先君子守黄,公夹江为令,归以公所为语某,固已矍然自失。
后十载,乃识公于朝,一见莫逆如故交。
其葬也,张淳既志其圹沄,复请诗以揭之。
丧不能文,今既免丧不死矣,其可不为公一言乎!
词曰:
坠绪茫茫,独求诸野。
有涤其源,昼夜不舍。
繄道之穷,维其尚口。
不耀其章,而躬自厚。
出孚于长,于长于君。
□□施之,乃没元身。
故吴之迹,故邾之遗。
既堙既平,其尚有稽。
右奉议郎权发遣常州借紫薛公行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止斋先生文集》卷五一、《浪语集》卷三五附录、《经义考》卷一八七
曾祖庠,皇不仕。
祖强立,皇任江宁府观察推官,累赠左光禄大夫
父徽言,皇任起居舍人
公讳季宣,字士龙姓薛氏
其先世家河东,后徙福之长溪廉村。
唐补阙令之后,又自廉村徙永嘉
光禄公始显,四子:司封郎中嘉言敷文阁待制弼及舍人,皆第进士,昌言为婺州通判
舍人胡文定先生学,以丞相赵公鼎荐,仕于朝。
秦公相,定和议,舍人廷争移晷,中寒疾以卒。
母胡氏安人,后十三日亦卒。
公六岁而孤,抚于待制伯父,长任以官。
公从待制宦游四方,尚及见故老,闻建炎绍兴初将相大臣赵、张、韩、岳诸公事,有当世志,而乐道其人。
年十七,荆南安抚孙汝翼书写机宜文字
孙氏藏书多,公一意讲说䌷绎,绝不治科举业。
隐君子袁溉道洁,少学于河南程先生,闻蜀薛叟名,求得之,道洁翻六经诸史以观叟,叟笑曰:「子学博而寡要」。
其相授受严约盖如此。
湖湘间皆高仰道洁公师事焉,繇是益务自歛制充养。
制置萧振辟公为属,部将有狠诉统制者,公当以犯阶级法,幕中或论纵之,公以军政争不克,谢去。
尽其禄直,买蜀书以归。
鄂州武昌
太尉刘公锜鄂渚,公论武昌形势直淮蔡,今见户三千五百,弓级财五十人,土军十有九人,宜早为备。
因陈屯田分戍保伍以宽民力之策。
会有旨营田,一卒二十亩,县官尽征之。
公告鄂守宋似孙曰:「是非汉屯田之谓。
汉兵民也,使之就田,岂曰不可?
今非惰游不从军,彼不素知田家事,驱之缘亩,必不乐。
曩时王彦营田湖外,遣二十将,溃者十有八,而况尽征之乎?
且齐民在野,环营以军,殆必争利」。
成闵益戍夏口,公曰:「宜戍武昌,备申、蒋」。
枢密使汪公澈宣谕江淮,公上书言:「自权臣执国柄,士气索然。
赵、张之放,莫敢尚德;
岳飞之死,莫敢趋功。
今卒有意外之虞,谁其禦之」?
因论边事甚悉,及营田宜亟罢。
岁馀,虏犯襄阳,而还兵围蒋甚急。
汪公问策安出,公白以蔡要害,得蔡,则蒋围自解。
成闵克蔡,兵果遁。
于是虏东道军傅合肥王权退次柘皋,李显忠亦不利,却成闵东为援。
公又白:「蔡不可失,若乘胜拔颍昌,道陈、汝,直趋大梁,则庐兵不战可屈。
舍蔡援庐,是弃投机之会,为连鸡之栖,淮沔虚矣」。
又曰:「虏空国来寇,苻秦故计也。
今我不可复战,惟当画江固守,而以奇兵遮击脊尾。
阻前顾后,势且自沮。
舆尸一决,其祸必大」。
初,公试邑,年甚少,方天下无事,豫陈边备,诸公唯唯未遑也。
居无何,边吏仓卒兴发骚然,柴桑孔子宫避戍将,嘉鱼坏学宫缮壁垒,江湖间稍骛于武事矣。
公顾以「和籴贱伤农」三白郡,解印绶去,为奏罢籴乃已。
比寇至,蕲、黄以南,列邑无宁居,守令窃议内徙,宦江、湖者,归孥相望于道。
公乃议死守不去,与民期曰:「吾家即汝家,一旦有急,吾与若偕死敌」。
民亦自矜奋,三分其众,更壁县下。
二总首帅轻舟守安乐口白鹿矶,且乞师于汪公,得甲三百,楼船十艘,气声张甚,渡江来归者数千家,江西恃以无恐。
诸公繇是翕然称慕,交章继荐。
汪公虚幕府官以待,比其入也,欲以公朝行在所转运判官王逖劾罢信阳守,檄摄军事;
解县,争欲辟留,满考改官,公并辞不受。
其后营田,二十卒田二顷,岁得谷六佰石,廪钱乃七十三万,米一佰八十石。
阔远或数百里,一壮马负二石谷,从以骑士诣大军,其费视民间买谷价相若,士苦之,往往道弃谷去。
又壅民之水利,而掩其善田,州县莫敢如何,营田终废。
虏亮既毙,明年,蔡果不守。
寻复议和,朝廷于此亦弃唐、邓,封略止于沔南矣。
盖一如公言。
治县事,为之经,必曲折尽人心,不苟作差役,宿戒里胥披籍次第,条二十馀家,未差已差别为行,且疏其强弱,某堪一役,某堪再役于其末。
自任某人某岁月,序当役以付案,案任之付录事录事任之乃差。
差已,有讼不均,举其籍,俾讼者自覆视。
伍民五家为保,二保为甲,六甲为队,若干队为总,不以其乡分画,惟地之形便。
总旗各为色,枪仗皆中度。
舍奸有禁,诘盗有赏。
其以巡徼遇非常死事者,为棺赗之,复其家田若干租三岁。
总首得与令相问报专达,不关县胥、巡尉,非县檄毋得擅征甲士。
在邑五日一阅官赋之粮,而赏其最。
乡惟所欲,偶习于总首之射圃,毋赘聚。
其为士若大姓,附编存之,勿藉,俾输财与力,佐治戎器。
其将输信阳也,凡一千八百人,致米九百石。
行必为陈,日暮各以部曲相地顿舍,以枪为壁,鸣刁斗设伏。
公食饮卧兴,自同役夫,医护病者,不偕至不宿。
府檄治砦屋百数区,溯流二千三百馀里,程日立办。
公借材于县人,度长围大而加偿之,赋乡挽舟而五分之,以居者之四,共行者之一。
匠人亦各俾一乡偿其僦费。
旧财赋名色异,为籍杂,不可省察,为都籍以提出入之要,钩摭侵奸,以除无名之歛。
诸案事,以其剧易,分日久近,为旁行谱,每以日加申稽,知其决否。
故不决,宿吏于次。
抄积不销,为走历日揭其名数,以便主簿者之钩考,而因察其惰,民赖其便。
凡公意趣乡,辄鼓舞从之。
豪民卫仲坚、王安道,更数令不能役,及是以次受代,安道语人曰:「失今不为,焉能頫首它令」?
创鄂营八百架,总队请分事,公约剪伐某所,某所木竹,应日而集。
县有钟、吴二盗魁,大府屡设方略,求不能得。
公以诿总首王宗元,竟谕吴降之,为买田屋,改业为民。
钟滋甚,俄斩之。
而至信阳之役,选徒乡属,而邑二队首固请从,曰:「吾知县出矣,吾何敢处」?
是役也,露次不惊,讫归不惰,道边枣下无迹。
边民谓阅过军多矣,未有若此肃者。
它所区处,民吏皆化服类此。
婺州司理参军,居五年,用枢密使王公炎荐召,公恳求之官,不报。
于是,上在位七年矣,入对,进三说:「一,审政本。
躬细务,亲鞍马,以为经,本末倒植。
况动烦宸衷,国论靡定,移近密,衮职日轻。
胡侍从之虞,毬猎固宠之术,意有所偏,患生不察。
愿陛下以静养恬,略小图大。
三公之选,责以进人才,张纪纲。
延端直之士,与之讲问学,求治道。
归有司之常务,屏驰骋之细娱,沉潜待时,往不济?
其二,冗官冗兵。
周官惟六,汉别九卿
自东都有尚书六部,唐置内诸司使,增员浸多,有职盖寡。
路帅臣,在古州
国朝以来,置转运使副、判官提点刑狱提举常平茶盐、总领市舶、坑冶、马诸司
屯驻之军,又别置都统制
牧伯之任,分为五六,而州之知、通,县之令、佐,不相统临,各行其意。
臣之所谓冗官,此也。
唐方镇之兵,今厢军是;
周世宗太祖皇帝增置禁旅,今禁卫与诸州禁军是;
神宗皇帝立将兵之法,今帅藩系将禁军是;
太上皇帝收诸将麾下,作三衙御前诸军,今大军是。
四者之外,复有弓手、土军、役兵。
今惟大军胜战,将兵而下,废为隶役。
臣之所谓冗兵,此也。
苟得其道,更张不惊。
顾陛下处之何如,毋惮难也。
其三虚税。
武昌绝户屋租,屋亡而租在;
德安岳飞牛租,牛亡而租在;
永嘉海溢滨卤之田,田亡而租在。
凡此,宜悉蠲除,以惠贫下」。
当是时,上志在中原,王公方数进见,语合,骤登用,荐公甚力。
公未至,则谢曰:「圣上天资英特,群臣亡将顺缉熙之具,幸得遭时,不能格心正始,以建中兴之业,徒侥倖功利,夸言以眩听。
今俗皆曰《中庸》、《大学》,陈编厌闻,然物不两大,心无兼虑。
天地之道,忽略根本,而奔走军旅之间。
舛先后之序而却施之,虽复中夏,犹无益也」。
比至,王公再见,纵谈边阃事,公曰:「既曰论兵,窃尝评以《孙子》始计之书,未见其可。
方今人人异意,不可谓道;
灾异数起,不可谓天;
江左争中原,不可谓地;
以贪御骄,不可谓将;
将不恤士,士不安将,不可谓法。
集一图九,古人寒心。
求之时贤,谁能辨之?
况今三衙御前旧卒略尽,江南白丁,何以持久?
常平钱米,在所虚数,以此馈师,其能继乎?
兵骄民困,或未免萧墙之悔。
即幸胜之,方上劳庙算。
伏惟以仁义纪纲为本,至于用兵,请俟十年之后。
如曰上独断耳,去位可也」。
又曰:「天长可以入维扬,清流可以向六合,淝水可以下合肥,北峡之隘,庐江之径,武昌之近新息秭归之比商于,子午南达梁、洋,岷、洮东近、茂,用兵所径,忽不之备,然而献计者但曰无患,非偷则狂」。
有旨改宣义郎,差知平江府常熟县
明年,大臣数言,上复召审察,公固辞。
其友人秘书省正字刘朔以君命相风厉,公雅意廉耻道鲜,自一介不宜菲薄,遂白丞相陈公俊卿曰:「周公宁以戏封诸侯,开成王不敢玩人之心;
酂侯身追亡将,移汉祖嫚士之习。
古人格君之业,于是乎在。
有如假令以匹夫之节一感上意,亦足以报」。
陈丞相免,虞公允文相,益趣发不懈。
自召命下,公请之任六七,不报。
又请奉祠,不报。
积十有八月而后就道,至数日,则欲引去。
侍从有留行者,除大理寺簿
虞公锐意于事,一时言利言兵,自衒鬻者甚众。
守经不阿,或被罢斥。
公见之晚,犹冀幸一改听,始从容引番吾君说赵相国公仲连事,讽以功业缺然,咎在进贤未广,置助不善。
丞相亦矍然为敬。
顷之,乃反覆切论:「徼功太速,兴事太轻。
速无远抚,轻则中废。
经济天下,当与天下士图之。
鄙夫嗜利自市,试迹前事,今皆反缪。
愿公易虑勉终,毋为后悔」。
会江湖荐饥,民流淮甸,边州又有言归正人相属者,上命帅臣漕臣共安集之。
逾月,奏不至,丞相召公,问所当施行,俾条列,将议遣使。
公惶恐谢不敏,且淮事难踰度。
固以问,因疏数端。
一、责成帅漕,毋以遣使。
使者所过州宿留,循行未周,已及春夏。
二、新民未见便,辄劳苦州县百役,为是怀故乡,无长居之心。
宜略如孙吴田都尉故事,自立营壁,他繇使勿与。
三、宜先定要束。
诚以辟地而已,县官一无利焉,悉以故陕西弓箭手法,复其租四岁。
谷既登,漕司致布帛茶盐,凡民所须,率令谷价视物价稍昂,以传籴就藏屯所为后备。
因言:「若辟属吏,若移用钱米,若括隐田,兹事体大,必遣使,非选择重臣,持节漕帅,州县何以协使」?
翊日,有旨以公将命淮西,公即言:「流民或前散寓山谷,依人姓,闻今使者出,必相携持,聚城邑,仰食于县
卒有累万之众,将取给?
且请以淮西诸州县系省不系省钱,一得以便宜调度」。
朝廷尚难之,公重谢不敏
寻得旨,以见钱米一万缗、二万石行,不足用,听次第以闻。
是岁,乾道七年也。
十有二月八日,公至合肥明年正月,抵齐安,布宣天子劳来德意,分遣才谨吏循问,大抵安礼以东,来者略已隶主户矣,即抚勿徙。
沙窝以南,稍稍未有适乡。
公亲履阡陌间,审度山泽旷地,以为合肥废圩,可因以设险,断栅江,保巢湖
而旧黄州,古邾城也,路直垂,置庄旁近,异时寇不能潜师径度。
乃与安抚赵善俊修复三十六圩,且于旧黄东北置二十有二庄居之。
合肥户三百四十有四,口一千九百九十有六,胜耕夫八百一十有五,为田三百七顷八十有四亩;
户三百四十有一,口二千一百一十有一,胜耕夫六百一十有四,为田四百四十有四顷五十二亩。
率户屋二间,二夫,牛一头,犁耙锄锹镬镰刀如牛数。
三牛,犁刀一。
每甲二辘轴、一车。
其受田人,种子钱五千,其家以口老壮少为差。
赋米及止,凡费钱缗二万,米石六千。
寿春归正及自占若为隶农于大姓者,亡虑振业三千八百馀家。
要约明具,器用便利,庐舍有伍,疆埸端正,场圃、陂沟路桥,悉皆治修。
病医死葬,所谒辄得,迁如归居,乃请还。
始,大臣白遣数人,各试其备边计画,往往设饰为辞以上功,天子虽不尽然之,姑惟阔略,庶几或报效。
公之行也,至固始,求所谓北归人者,凡一百十有二家,皆土著数年,而新附者才五家。
光守宋端友更以旧户比新户,诡为奏,甚者贼杀归人,掠其善马。
公即劾奏端友谩蔽
端友进寘环列,根柢连附,不可撼动,人皆危公。
奏上,天子独怒,下其事于理,将穷竟问治。
端友暴以忧死,繇是颇疑边臣亡状,而所白遣大臣,类无欲得事情之意。
于公齐安之请还也,命覈麦田,留累月。
覈已,又命视铁钱事,公归对,卒展罄所见闻复上。
首论:「州县田簿甚具,而淮地实不加辟。
臣诹其故,大抵主户占田一亩数顷,输租仅斗斛耳,而履其产,弥日不遍。
既不能自耕,又害他人耕,何以聚人保境?
宜合刬请,以徕远民。
来者务得,居者患失,主客力竞,将无旷土」。
再论:「今边郡田野荒芜,劝垦文具,总首空设,蒐除苟简。
循淮而南,则有和籴,则有铁炭,则有建康草料之征。
劳远虚边,以资江左
守将数易,以苛继苛,一郡三邑,二令聋愦。
险阨非一,不过合肥历阳居巢三戍。
夫以陛下规略,而稽误至此,或者外治不可成欤?
臣愚妄意推本,自夫不计而谩为,而后外以卤莽报;
不思而出令,而后外以难行寝。
号为责实,未免徇名,则趣办皆徇名之人;
志在大功,却规小利,则迎合皆规利之辈。
诞谩者败而不诛,谀悦者察而不去。
言既上雍,人多自营。
宵旰十年,观今何补?
臣谓内治不修,无以整外。
惟望责宰辅以坐论其原,收贤材以博图其绪,兼听虚受,以通壅阙,朝廷正则疆埸理矣。
唯陛下留神」。
三论:「左右之人,为欺囊橐,迩为援则远坚,大为间则小肆。
彼其伺候辞色,占揣意乡,开阖将迎,莫状其巧。
托正以行邪,伪直以售佞。
荐退人物,曾非诵言。
游扬中伤,乃自不意。
一旦孚号扬廷,虽出睿断,喜怒气焰,已归私门。
齐威之强,不在阿即墨大夫之诛赏,而在毁誉者之刑。
毁誉无證,刑不行焉,胡能禁欺?
陛下诚幸听臣,无自立我,收骨鲠,弃软熟,察此非难」。
乃悉数骨鲠、软熟情状,上极开纳。
读奏至齐事,进曰:「臣观近政,非无阿即墨之断,奈何毁誉之人自若」?
上曰:「正待理会」。
公益口疏治边非是,曰:「买马亡几,习至盗马。
虏将寄声问,故卒索归之。
国家何至乏此,而自伤体若是」?
诏即罢买。
又曰:「日城淮郡,以臣观之,未知守所。
合肥板干方立,中使督视,卒卒成之。
乃者臣行过郡,一夕风雨,堕楼五堵。
历阳尚壁缺,而居巢庳陋如故。
乃闻有靡缗钱钜万,而成城四十馀丈者,陛下取此乎」?
上问:「千秋涧何若」?
对曰:「始臣行时,方冬水落,涧不胜舟。
比归,夏潦时至,江涧合流,渺然矣。
是将焉用」?
上曰:「闻亦险要」。
对曰:「若以兵法言之,渐车之水,足以制敌。
藉此为险,无乃不可」。
又曰:「外事无足道,咎根不除,抑臣深忧。
左右近侍阴挤正士而阳浮称道,陛下诚圣明,傥因貌言,万一垂听,臣恐石显、王凤、郑注之智中也」。
又曰:「近或以好名弃士,臣伏思念,好名特为臣子学问之累,人主为社稷计,唯恐士不好名。
诚人人好名畏义乡不立」?
上悦,连言:「极是」。
于所汲引士,皆旌赏。
先是,上即道迁公两官,又除寺正
有自边来觐者,则曰:「薛某凡可为国,知无不为。
而又注意倾洽以听,罢行如响。
故讳缺失者相目矣」。
数日,除知湖州
朝辞劄子论科折不明示数,输送不即除籍,及祖家分镇强边之法,曰:「陕西为五,而统于永兴
河北为三,而统于大名
有塘泺、方田、稻田、榆塞为之险,城堡寨铺为之防。
弓箭社、弓箭手、番族、熟户为之罗落。
它路迭戍,悉受节度
幕府州县,惟所辟差。
自种、折二氏外,别帅则以三衙三司使都转运使为之。
能绩效验,入备政府
夫地分则守固,势连则情不隔,壹则足以有为,赏明则知劝。
光尧中兴,沿边置镇,茶盐之外,举推与之。
将以固圉,计亡易此。
臣愿按行成宪,众建镇守,统帅舆师,不限文武,忠智是使。
且无拘虚文,无要小利,无以日月为断」。
卒章尤剀切,曰:「方今谀媚成俗,举世尚同。
汎观设施,欢曰尽善。
偏辞先入,异议不继。
百辟盈庭,几成孤立」。
是日奏罢,上留语良久。
公将退,特温辞宠藉之。
大旨谓:「书生姑息,而办事者以苛为能,烦卿辅郡,冀以中道理之」。
公对曰:「臣学于师,以事陛下,唯中道尔」。
上曰:「如此,朕复何忧」?
公至郡,踰月,户部奏言:「诸州经、总制钱皆出场务,酒税杂钱分隶以纳。
今多隐馀,分隶不尽,得自便恣用,请更为令监司给历州县,以凡日收钱摭实,系历分隶,否则劾闻」。
令下,吏相顾莫敢建明者。
公独首奋为当路言之,其略曰:「旧额,凡杂纳钱,以十分为率分隶,四为籴本,六为系省钱。
其后,乃始增以二分分隶总制钱,是时州县未病之也,然亦寖寻于奇羡矣。
久之,乃裒羡钱,校数岁之最为额,以十分分隶之,七为总制增税,三为在州钱,愈非旧比也。
复积有上供、月桩、大兵、打船、修船、六分、赡军、移用、降本、竹木等钱,科色不胜繁矣,而隶额如故。
既不足以应计,且岁费弥广,郡用弥匮。
由此场务凿空以取赢,虽有奉法吏,思以宽弛予民,而不得骋。
若复隶额外之征,掇其强半,官吏自救不给,民病甚矣。
且以湖之都务籴本系省,初为钱二十三万五千六百有奇,自总制之起,为钱五万八千九百有奇。
与故合,犹日课二十九万四千馀钱而已。
重以七分增税,为钱三十五万三千七百有奇;
又重以上供若大兵之须,凡四十万八千钱有奇,使今且共得八十万钱以充入经总制之额,其馀为上供诸杂须钱,且患若不足,况不盈此?
乡所谓系省、在州之数,悉阙亡有。
约此推见,他筦库尽然,郡将仰?
如不得已,宜以日收钱先桩上供诸杂须之馀,乃系历分隶,庶或可行。
不然,不敢奉诏」。
版曹恚,逮郡胥俾持条法诣曹自解。
公辨益力,台谏官感发,相继疏争之,上乃寝前奏。
湖无苗米饟军,岁籴七万一千五百馀石,为缗钱二十一馀万,自添差武臣路钤辖,下至进勇效士一百七十有一员,军员五百三十有一人,其廪稍为缗钱距二十万,以他经费合往岁凡用缗钱五十二馀万。
旧制:乌程归安二县,折丁钱岁十三万缗,七年,有旨减折丁钱太半,其已全输者,听以明年除之。
是岁所失亡十有馀万,而大农和籴六万石,以银、交子高估,徒欲用钱二千省得米一石,郡不忍裁市直,则当补钱万六千缗,僦载之费不与焉。
益以就禄八十有三人,不啻为缗钱二万。
明年,郊祀,进献赉予之币赍,亦以二万缗数,凡增费十万三千馀缗,以亡加增,大都缺缗钱十有五六万。
公曰:「是虽刘晏,将奈何」?
亟请于朝,乞以市直偿民籴钱,乞以折帛䌷绢钱拨除折丁钱,乞汰军改徙宽郡,乞节冗长,差授在郡」。
裁三四月,自抗论分隶后,执拒大事累数端,日与贵征利者为敌。
虽或依或违,郡民少苏,而不能平者滋众。
独赖天子简记,所以见覆护甚至。
始公尝荐某人有材识,它日某官缺员,宰执拟数姓名以进,竟擢某人为之。
郡丞趋时好干政,引章避之,为易他丞。
尝遣中使有所廉察,浙西诸郡独不入境,用是故不敢辄动危之。
然公归志决矣,即称病请奉祠三,不许。
会除代,一月章五上;
已,又旬四上。
改除知常州
公方乡用,人人期待行所学,不数月,久劳于外,还七日,乃出守,守七月罢,罢归之百日,以疾卒,年止四十。
邦君、朋友暨后学哭之过乎哀,四方贤大夫士,千里交相吊也。
公之学,莅事唯谨,宅心唯平。
其燕私,坐必危然,立必嶷然,视听不侧欹。
虽所狎授,言不以戏。
自著、抄书及造次讯报,字画不以行草。
几箧笔研,衾枕屏帐,皆有铭。
毫釐靡密,若苦节然。
要其中坦坦如也,故其寡欲,信于家,行推于乡,正直闻世,而居无以逾众人。
公自六经之外,历代史、天官、地理、兵刑、农末,至于隐书、小说,靡不搜研采获,不以百氏故废。
尤邃于古封建、井田、乡遂、司马之制,务通于今。
或者疑公之博,盖其所自得精一矣。
名流问质,或往复累数百言,旨要无二。
大抵以古人小学,神而明之;
大学之道,传远说离。
故汉儒守器数,章句名家,小知穿凿,异端之徒乃一切屏事,忘言后已。
高论虚无,而卑者滞物,卒不合。
合归于一,是为得之。
读其书,知其为博之约也。
公己不求闻达,于人有一长,荐称必备。
居官不出位,遇大事,义所当为,断为之。
尝掇拾管乐事为传语,不及功利。
平生所推尊,濂溪、伊洛数先生而已。
告学者则曰:「毋为徒诵语录」。
有《浪语集》若干卷,《书古文训》若干卷,《诗情性说》若干卷,《春秋经解》若干卷,《旨要》一卷,《中庸》、《大学说》各一卷,《论语小学》若干卷,《资治通鉴约说》止若干卷,《九州图志》止若干卷,馀未就。
公患五代史缺略,修之亦未就。
若《阴符》、《握奇》、《山海经》、《古文道德经》,焦延寿《易林》及刘恕十国纪年》、庄绰《揲蓍谱》、林勋《本政书》、姚宽《汉书正异》之属,皆校雠,为之叙,其文精确趣实,可以济世。
其经说不并依先儒,其校异书,必解剥其不正者。
娶孙氏,父汝翼也。
初,汝翼舍人友相得,舍人死,汝翼遣书待制,自言:「吾有女才且淑,异日宜善事夫子,吾将以室起居之孤」。
比归公,妇行皆应书。
公卒,其友人张淳欲悉遗衣服以歛,书铭如古法,能俛听,盖不失公意云。
一子曰沄,补国学生
公以卒后之百四十有四日十有二月壬申,葬于吹台乡慈湖之原。
傅良丙戌丁亥岁受徒城南,公间来过,教督之;
明年谢徒束书,山间屏居,公又过之,问:「治业」?
竭己所已得对,公曰:「吾惧吾子之累于得也」。
即诏曰:「宜若是」。
岁己丑冬,遂往依公具区滆上卒学。
茅茨一间,聚书千馀卷,日考古咨今其中。
明年秋,试太学,公赴召,于是乡诸生及它邦之友咸在,又日相与从公居游,凡七八年间,违公久者,惟公使淮、守霅川时为然,然亦率不一二月书命辄至,至则具道所言与行事,故世多知公详莫如傅良
今取其出处事言之大关治道学术者为状。
馀不著。
乾道九年十二月某某日,门人迪功郎新泰州州学教授陈傅良谨状。